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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年岁不小了,一事无成不说,还把腰扭了,她越想越难过,缩成一团生闷气。
屋里,赵婶拜遍各路菩萨的低语声停了,如今正拉着秦笙的手抹眼泪,“你说说好端端的阿宴她怎么,哎呦你也是!怎的好了不说哟……”
出头救人听着是件天大的好事,可谁愿意亲朋好友冒这个险,赵婶不住埋怨。
人都有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可落到秦笙这个“始作俑者”耳中就是诛心之言了,她忍着心痛和愧疚任由赵婶拉着自己哭天抹泪,僵着身子不动。
顾景之在一旁默然未语,暗中围观,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夹击之下更让秦笙如坐针毡,意识模糊。
这妇人很是絮叨,有点烦人,可这些犹如怨天尤人似得牢骚,包括不言不语的顾景之,却都让秦笙久违的体会到人世间最朴素且真挚的情谊,那人也是这般能念,像念经一样吵得人脑子疼,从什么时候起关切的絮叨没再有了呢,从她下毒之后……
失去后才觉珍贵,她也和那些贱皮子无甚区别!猛地,唇边伤口迸裂,秦笙报复般地吸着自己的血,备受折磨。
对方眼眶通红泪流不止,秦笙想起泪眼婆娑的女儿,芷儿躲在那人做好的碎花小被里哭得满脸通红,昏了过去……
心口将将缓解的闷痛再度揪起,秦笙也不禁红了眼,缓缓道,“她不会有事的。”
方才她救醒芷儿后也是这般说的。
赵婶泪又唰唰往下流,几乎站不住,扶在床边,凌宴枕边平安符的红布小包褐色血痂凝结,瞧着干干硬硬,她越看越难受,悲愤之下一把抓起作势要丢。
“留着吧,染血了到庙里换一个。”秦笙僵硬拦下,扶着濒临崩溃的赵婶安稳坐好,接过她手中的平安符,拨开外层,黄符并未染血,将其塞到凌宴枕下。
“阿笙啊……阿宴她,我怎么跟她娘交代啊!”哀怨到极点再绷不住,赵婶捂面痛哭。
秦笙不知该如何回应旁人的悲伤,手上攥着平安符,骤然,再次对符咒萌生期望,即便曾不假思索地否定过它的作用。
好一会赵婶才平静下来,张罗给那人擦身。
伺候人的事她真没做过,秦笙无从下手很是局促,赵婶出言指点,她勉为其难地选了最简单的——染血的指尖。
擦了很久、也很仔细,直到指缝干干净净,等她做完,赵婶已然做好其他重新盖好被子。
秦笙尴尬收手。
应付赵婶令秦笙身心俱疲,更别说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顾景之,彻夜未眠、救治加之奔波,她再顶不住,坐在一旁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眼前那人呼吸频率尚可,脸颊微红,秦笙顿时清醒伸手去摸,额头微烫。
那般仔细竟还是发热了。
秦笙急忙扒开伤处查看,仍旧红肿,她趴在凌宴胸口侧耳探听,指尖探得脉象。
她紧张的模样让一旁的胡大夫看个正着,老人家眨了眨眼,低声道,“情况尚可,正好你醒了你来喂,老夫就不灌她了。”
药碗递来,胡大夫也不离开,她这才发现赵婶和顾景之换了人,自己身上盖得张薄布掉到脚边,秦笙默默捡起布料,莫名从对方眉须间读到一丝促狭。
想看她俩亲嘴喂药?老头有够不正经的!
呵,秦笙才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小心扶起昏迷之人,虎口张开,两指捏住脸颊硬生生撬开凌宴的嘴,接过药碗,勺子带汤药垫到舌根下方,再手动合上嘴巴,耐心等她吞服,一口接一口喂了下去。
胡大夫:……
利落沉稳,略微有些彪悍的行事风格深得胡大夫欢喜,他不住点头,秦笙忙着喂药,他拿来手札和笔墨,瞪着眼睛围观,“敢问怎么称呼。”
“我姓秦,单名一个笙字,叫我秦笙便可。”
胡大夫拱手道,“秦笙,老夫可否请教你几个问题?”
用词十分客气,满是对医者的崇敬,姿态放得很低。
秦笙虽有些嫌弃这胡忠勇是个庸医,但这老头在村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能有这份请教的虚心已是不易,不该抹杀好学之心,她开口回说,“你问。”
胡大夫大喜过望,立马提到沈青岚提及的那个问题,“清洗伤处为何用盐水而不是酒?”
伤处作用效果比用酒温和许多,他没想明白。
沉思片刻,秦笙缓缓开口,她一边喂药一边作答,胡大夫奋笔疾书,蝇头小楷写满一页又一页纸,直到结束,他还有些意犹未尽,“不吝赐教,老夫获益匪浅,如此待你歇息老夫遇事就不会抓瞎了,哈哈。”
老头担心遇见以往的棘手急症,问题全围绕着如何救这人,探讨如何可行、如何不可行,秦笙心头难免触动,“无妨。”
胡大夫扶须端详手札,“这有老夫看着,若是累了可去飞雪那屋睡上一会。”
秦笙点了点头,打水贴湿帕子降温,按部就班地不时查看伤处,忙忙碌碌,直到王平父子前来探望,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秦笙回家,正好错开了。
王平递过一把碎银,“我与阿宴合伙盘炕这是她赚得那份,六两三钱,原本一旬结账,怕急用就先送来了。”
秦笙接过,银子有些烫手,“劳烦跑一趟。”
“还有老母鸡汤,我娘早上现杀的,炖了好久可香了,给阿宴姐补补身子,愿她快些好起来。”他儿子王易捧着瓦罐凑上前来关心。
“多谢。”秦笙干巴巴地回道,不知还能说什么,她摸出一部分银两交到王平手中,“这是工钱,山上那房子明日继续开工。”
王平迟疑了,“这……”
好像不大合适。
“她盼了那么久,盖好房子大抵能快些醒来。”纵使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逃离自己身边,也该让她有个安心的地方。
自己先前想岔了,那屋子哪里是藏娇分明是藏她自己用的,也算是“金屋藏娇”吧,秦笙勉强一笑,“不用担心她的汤药钱,雇工买料,你放手去做。”
家属这般要求,而且工期就差几天,感受到对反的信任,王平深思后决定应下,“那就明天开始,不过要祭梁了,你可要过去看看?”
知晓其中讲究,秦笙想了想,“去。”
约好时间,王平父子离开,受凌宴照拂的几家纷纷前来探望,秦笙再次出钱雇张武二人的老爹收拾好牛二祸害的田,人们苦笑着表示纵使不给钱也会帮忙弄好,跟凌家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收到一把又一把鸡蛋塞到秦笙手里,不起眼的鸡蛋却是那些人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她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第一次作为病人家属待客,秦笙经验全无,后面许多人家前来送礼送物她都是这般,得体但不热络。
不过傻子刚恢复神志,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家不会挑她的理就是了。
黄昏时分,除了李王两家,差不多整个村子的人都见过,有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怕他们对那人不利,秦笙挡在门口不给探望,那些人嘀嘀咕咕说她不知礼没教养,有沈青岚和胡大夫出面,最后只能悻悻离开。
秦笙只当狗放屁,不让进就是不让进,态度强硬我行我素。
默默守在墙根的沈青岚:……看得真紧。
天色晚了再无人前来,她许久不曾像今日说这般多的话,很累,秦笙精神萎靡,从那人枕头下方摸出荷包,将王家送来的银钱塞了进去,那是她辛辛苦苦赚得银子。
自己兜里还有钱,秦笙不好意思拿她的用。
自己作孽在先,这个债得自己偿还。
鸡、驴,家里有几张嘴要喂,还要接芷儿下学,床上那人病情相对平稳,秦笙知会胡大夫一声,带上村民送的鸡蛋,驾车接女儿回家。
顾婆婆跟秦笙说了好多体己话,叹气送别母女俩。
在顾家靠学画转移注意力,小凌芷不至于悲伤过度,见娘风尘仆仆地牵着母亲的小驴车来接自己,睹物思人,回去的路上唰唰掉眼泪。
秦笙轻拍怀里的小后背,“不哭,她养好伤就回来了,到时看你掉了那么多小珍珠,眼睛肿成那样该心疼了。”
此言一出,小小的身子一颤一颤,哭得更厉害了,小凌芷眼泪喷涌,头一次见这等架势,秦笙哪里会哄孩子,简直手足无措,胡乱说着安慰的话,“不怕,娘能治好她。”
小凌芷哪里知道她的本领,一路飙泪,秦笙心里酸酸跟着红了眼,像大兔子带小兔子似得,晃晃悠悠到家,少了那人的气息,家中异常冷清,小凌芷很不适应,秦笙又何尝不是。
家里还是昨晚睡前的样子,母亲昨晚没回来,她们早上没有一起看鸡!没有一起吃饭!没有送她去上学!不知道是不是去睡土包再也不回来了,山上孤零零的坟,那好冷的!
小凌芷越想越难受,忍了一天的委屈爆发,哼哧哼哧地哭腔控诉,“你说你喜欢她的!”
连番诛心,再受不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