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恨瞳孔一缩,当即看出这匕首的价值,视线立刻看向苏南风,苏南风眉头微蹙,“这是钢刃?”
凌宴大方道,“是与不是,大可一试。”
铮地一声,刀刃劈石,无恨按捺狂喜,赶忙呈到苏南风面前,“主子您看。”
刃口毫发无伤,苏南风顿时侧目,“你会这炼铁之法?”
稳重端庄的人忽而又惊又喜,失了分寸。
“可以这么说吧。”凌宴点点头,“希望这方子能教你心里好受些许。”
机遇可遇而不可求,现下牛羊香料如何与铁矿利刃相提并论,莫说二十万两,几百万两都买不到!不还香料又如何,苏南风唇角一扬,爽快接过地契,“牛羊价值如何抵得过此方,香料就当做我的谢礼,阿宴安心收着。”
苏南风做事向来得体,某种程度上来说跟她打交道很舒服。
具体事宜还需仔细布置,下山途中,凌宴将她们两个臭皮匠想出的方案供她选择,基本上都是安插自己的人手伪装良民耕种为铁矿打掩护,翠儿山铁桶一块,谁想动都得掂量掂量。
利刃可以说是王府最迫切的需求!堪称意外之喜,苏南风非常满意,“多谢多谢,阿宴心思细腻,当真体贴。”
凌宴自谦道,“过誉了,不必客气。”
她真诚的笑意隐藏着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情绪——苏南风心底浓厚忌惮盘踞不散,凌宴手里有人、又有这利刃,加上名声加持,她若想反轻而易举,易主北地不再话下,打到长安也不是没可能。
和萧王一样,这样的能人苏南风无法不忌惮。
凝思片刻,苏南风的担忧积累到极限,终是开了口,“你可曾想过,大权在握便不必低头求人,凭你一言家乡富庶、天下大路即可南来北往,氏族亦可流传,无人指摘,你当真不心动吗?”
她自信凌宴这般“离经叛道”的人一定考虑过这个问题。
空气凝滞鸦雀无声,无恨大气不敢出,唯有她们踩着积雪的咯咯脚步声。
聪明人真的可怕,苏南风精准拿捏她在意的一切,抛下诱饵,凌宴倒不至于失了分寸,自己光是存在就一定意味着忌惮,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她心里有数。
面对这严肃的送命题,凌宴笑声先答,甚至抛出反问,“你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像是友人间说笑逗趣。
语气很轻松,这股轻松更让苏南风心底一沉,跟前这天乾不是傻子,她敢拿就证明她自信自保无虞……或许有比这利刃更厉害的东西,她按下心惊同样反问,“假话如何,真话又如何。”
“假话自然是微臣惶恐,下官原一介平民,得王爷垂怜一心只为王府,怎敢肖想大权。”凌宴一板一眼地说着官员套话,话锋一转,“真话便是:当权累死了,谁爱当谁当,反正我不想。”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苏南风摇头轻笑,假话真话她都不信,“满朝文武才高干足,怎会疲倦。”
大权在握,说的就是帝王。苏南风问她是否想要称帝,这个话题很尖锐,又很无趣,却是她不得不面对的。
一片白雪中,山下村落若隐若现,望着炊烟,凌宴面无表情地道,“不问政事自是逍遥自在,可励精图治总是累的,你说修路,可我一想到拨出去的钱粮会被人贪墨,路也不一定修的怎么样,一文钱没用在刀刃上我身上就像有蚂蚁在爬,难受的睡不着觉,想过去监工,把贪墨的、不好好干活的都修理一顿,你让我大权在握……我觉得你想让我累死,我一想就闹得慌,这有什么好心动的?”
简直吝啬到家,然而马匪窝的木板的的确确被这人拆回去都利用上了,吝啬行径让人非常信服,苏南风没绷住笑出了声,“莫要打趣,你若说不想纳妃我还会信你两分。”
“没打趣,我很认真的。”凌宴手揣到袖口,缩着脖子规避风雪,模样和别的泥腿子无甚分别,“世人都说权势好,谁都有个皇帝梦,可现实呢,暂且不提有没有能力治国,单是世家为了稳固权势多要联姻,皇族作为最大的世家,纵使说一不二的帝王也得低头,不论喜欢与否都要雨露均沾绵延子嗣,所有人都是权势这个体系的奴隶。
我不想被裹挟驱使,一没法顾全所谓大局委屈自己,二来更没法委屈秦笙和孩子,人不能什么都想要,比起呼风唤雨却事务缠身毫无感情只有算计,我更想和她们平静的生活,自在随性,这并非鱼与熊掌,而是我只想吃鱼,熊掌再珍贵都与我无关。”
言语间充斥着“我不是当皇帝的那块料”的抗拒,清醒到令苏南风实在难以置信,唯一点,这人曾经说过钱家之流让人没有安稳日子过,如今仍旧言行如一,让她稍微放了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