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宴还是一样的柔声细语,可讲出来的话就是让人瘆得慌。
众人汗流浃背,纷纷放轻呼吸生怕殃及自己,东家聪明的很,她心里都有数,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是。”张娴翻看手里的小册子,开始调配,这件事武峙跟她说过,也就是那天夜里阿宴和笙姐在院子里吃宵夜、没被吓到,不然以笙姐的脾气早就给他换了,抢妹妹的衣裳也好意思,还闹到阿宴姐跟前,人呐,当真拦不住自己作死。
看她是认真的,杨家人急了,那妇人也学裘好跪下,哭闹求饶,“秋实不能没活干呐,他刚相了媳妇,往后肯定好好看门!再不睡了,东家您发发善心吧!”
“不争气的东西,跪下!”杨家男人又是一脚踢到杨秋实膝盖窝,少男跪在地上满头大汗,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急的,“东家我不要了就是,您罚点别的,别赶我走啊。”
杨家男人硬撑着老脸,拱手作揖,“求东家看在我一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别与我们一般见识。”
暗中不知谁道了声,“工坊开起来都没半年,还苦劳,啧啧啧。”
众人差点没憋住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杨秋实有错在先,今日之事难保会不会心存怨恨,肯定不能再让他看大门,没牵连夫妻俩就不错了,他们求也白求。
一家三口叽叽嘎嘎,吵得人头疼,凌宴眉头紧皱不为所动。
“嘘,安静。”食指搭在唇边,秦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没让你们说话,再吵都丢出去,谁都别干活了。”
秦笙是能干出来这种事的主,杨家人硬生生闭嘴,满脸内伤。
瞬时清静,秦笙满意笑笑,“若非裘好正直,真让你们贪墨了去,你全家这月工钱扣半,以儆效尤。”
杨家人憋得脑门青筋直跳,都不敢吱声。
杀鸡儆猴,她最喜欢敲打这些个刁民了,秦笙看向凌宴,她心里明镜似得,阿宴还有事要说。
凌宴的目光聚集在那些孩童身上,目睹了这场闹剧,一张张小脸小脸紧绷,有的战战兢兢、有的眉头紧皱、有的满眼期盼、有的俩眼放光,很多人觉得解气。
看她们这副模样凌宴就知道,以往分的那些鸡蛋,估计都没几个能落到孩子嘴里,乡下孩子早夭不是新鲜事,人们往往选择多生几个,总有能养得活的,大人没那么在意。
愚昧是种病,治不好的顽疾。
时代的局限让她很难跳出环境评判这种养育方式的对错,凌宴懒得说服这些大人。
“有的人牺牲自己,供家人吃饱,也不见得落得好。你们小小年纪,发工钱让你们做事、上夜课学习是为了教你们本领。”凌宴缓缓开口,“自立、自强,有本事就能赚钱,等你们长大,不论分化成什么都不用看人脸色,更不会被一个屋檐下的打骂作践,只要工坊不倒,凌家不倒,我就能给你们一个去处,饿不死你们。”
凌宴说得隐晦,小孩子似懂非懂,岁数大点的少年们多少能理解些,说的就是那杨家妇人,嫁人后,不管男女,村里所有人都是这般,包括裘好裘寡妇。
人们眨巴眼睛,都不说话了。
庄稼地里女人力气小,力气小就没有话语权,抠下自己那点吃的,连带女儿、小的的份,分给男人们保一家生计,本是相互扶持无可厚非,实际上她们饿着肚子地也一样下,活没见得少干多少,可还是会被男人们看不起,一直如此。
大人的事凌宴管不了,但这些女孩子吃不吃得饱,长不长得壮,她能决定,“张娴。”
“在。”张娴停笔来到跟前。
“在场所有的孩子,十岁以下的男孩,每人午间供一餐饭,十六以下的女孩、坤泽则是不分男女,同样每人午间供一餐饭,来上夜课的女孩和坤泽,隔天早上发一杯奶、一个蛋,两样错开,东西就在工坊食堂里吃,私自带走、抢食,都轰出去,取消资格。”
坤泽也有份?莫说旁人,凌宴这番话秦笙都惊得不轻,满堂哗然激起轩然大波,孩子们骤然惊喜,而一个个女孩目瞪口呆,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好事落到自己身上。
张娴眨了眨眼,奋笔疾书尽快记下,“我会同廖十娘接洽,到时菜谱给您过目。”
“嗯。”
差太多了,有人不乐意了,一个妇人道,“凭啥男孩就到十岁,女孩给那么多啊。”
“对啊,凭啥啊,她们又没我们能干活。”少男愤愤附和。
此言一出,少女们局促又尴尬,手脚都不知放在哪好了。
凌宴看了说这话的妇人一眼,“你儿子那么金贵,要不还是你自己养吧……”
东家正在气头上,眼看她要把自家剔除出去,妇人一脸懊恼,自打嘴巴,抢白道,“哎呦我多嘴,东家想给谁给谁,当我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