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他都无法完整而具体地描述出那三年时光,是遭受霸凌了吗?可又和电视剧里演的不太一样,他没有被逼到厕所角落,也没有被推搡、殴打,顶多是听了几句难听的话,被男生们无聊的恶作剧戏弄了而已。
他甚至还为钟昱森找好了理由,应该是那个周末他没做数学作业,周一早上他让陈天衢先别交自己的,等他抄完一起拿给老师,自己犹豫了下还是递给来收作业的课代表了,导致他被老师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
那天之后他对他的称呼就从“同桌”变成了各种刺耳的字眼。
陈天衢总在想要是那个时候给他抄了就好了,他曾经真的期待着和这个人成为朋友。
他还小的时候陈姝考上了研究生,她原本毕业就要去念的,因为家庭才多耽搁了几年。
陈骏工作原因没法着家,外公外婆提出把外孙接过来他们带,陈姝舍不得父母操劳,坚持把他带在身边去上了学,又留在宁城工作了一段时间。
她说他乖,很好带,那段时间回想起来一点都不觉得辛苦,还挺有意思的。
只是频繁的搬家、转学让陈天衢童年时期没能交到什么朋友,刚去宁城那会儿他听不懂这里的方言,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等上完小学回到羡市,他又不太会说羡市方言了。
不过陈天衢挺高兴能回来的,他喜欢外公外婆,也喜欢这个安逸的江南小城,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要安定下来了。
初一开学那一天,钟昱森主动和他打招呼问他叫什么名字时,他曾经发自内心地雀跃过。
后来陈天衢也觉得问题应该出在自己身上,是他孤僻、不合群,不爱打篮球,也不懂他们说的游戏,融入不进班里男生的群体。
所以当语文老师夸他的字写得秀气端正、像女生写的时,当钟昱森和那些男生肆意向他发出讥笑声,他只是默默低下了头,并且开始有意把字越写越潦草。
在被噩梦缠绕的那几年里,早晨洗漱时陈天衢总是刻意避开镜子,他不想看到自己,他想他是异类。
寒风肆虐,空气潮湿阴冷,乔漾缩了缩脖子,对身边的人说:“感觉真要下雨了,我们快回家吧。”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陈天衢忽地开口。
“什么?”
他慢了慢脚步,问她:“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路灯昏黄,乔漾认真思考了起来,沉吟后回答说:“那得分阶段诶。”
陈天衢问:“高中的时候呢?”
乔漾别过脸去:“高中的时候看你有点不爽。”
意料之外的答案,陈天衢急切追问:“为什么?我哪里惹你了吗?”
“你语文好啊,我不服气。”乔漾哼了一声,“高一班里的语文最高分基本都是我考的。”
陈天衢怪委屈的:“可是以前班里也有其他女生语文好啊,你也不服?”
“她们我服。”乔漾翘起嘴角,“你我不服,哪有男生语文这么好的啊?我想你也就是爱看书吧。”
陈天衢愣了愣,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哦,所以我看什么书你就看什么书?”
“嗯哼。”承认完乔漾又说,“我可不是学人精啊,我这叫‘见贤思齐焉’。”
陈天衢笑着点头,心服口服:“还是你语文好。”
他问乔漾:“那大学呢?”
“大学……”乔漾想了想,形容说,“大学你像是我身处异乡的家人。”
“家人。”陈天衢低声跟读了遍这两个字。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他一只手提着购物袋,另一只手牵着自己,乔漾看着地上的人影,解释说:“那会儿虽然也没有天天见面,但有你在陆州我特别安心,感觉有个依靠,所以是家人。”
“嗯。”陈天衢用指腹摩挲她的手背,问,“那现在呢?”
夜晚街道空旷,风压弯树枝,乔漾继续垂着脑袋看脚下的路,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只被他一个人听到。
——“我爱你。”
陈天衢愕然停步。
“你刚刚问我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怎么形容你有多好。”乔漾说,“我觉得这是最简短也最能完整表达我心的答案。”
爱是什么呢?
爱让人愚蠢,爱让人面目全非,爱让人疯狂又决绝。
但也是爱,让人勇敢,让人柔软,让人原谅这世界的阴雨天,爱抚平疼痛。
陈天衢闭了闭眼,把脸偏向另一侧。
他们做了很多年的朋友,除去两年前那句喜欢,他们再没这样直白地和对方表达过情感,也没有给过彼此什么亲密的称呼,都是直接喊名字,总觉得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