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意不在天各一方,并非感时伤怀,彻头彻尾只有尊长所托
漫漫长途浮沉不定,尘寰扰扰,还请多析微察异,万事宠辱不惊。
山长水远,请多珍重。
报丧灵鸠成了那见异思迁的,头也不回地跟着兰蕙走了。
它停在兰蕙肩上的模样好生乖顺,黑豆般的眼机灵转动,嘴里没再口吐人言,只光是叽喳几声。
从头到尾,兰蕙都未曾明说,灵鸠的跟从却已揭晓全部,以至濯雪想都不必多想,便知道自家兰姨是当仙首去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兰蕙德配天地,算得上实至名归,她素来严谨细致,又是那大公无私的,由她担任仙首,最是妥当。
天地还需幸甚能与兰蕙共事,从此人间清净无忧,太平有象。
少顷,殿门前相倚的亭台少了一座,水面又重归安定,细波恰似鱼鳞,清洌可鉴。
濯雪坐在石栏上,用足趾搅乱水波,只盼灵鸠莫再与她心连着心了。
换只寡言些的还好,偏偏这一只口无遮拦,什么都往外说,一天到晚嘴叭叭个不停,跟三伏天的蚊子一个样。
那鸟要是隔个万里都能将她心事道出,她非得夜闯天门,悄悄将它鸟羽拔光不可。
好静。
偌大一片地方,竟听不到鸟啾,亦无那两岸猿声。
闲来无事,濯雪变出数条鲤鱼,绕着她的足踝。
胧明从殿中走出,撑开那柄八角纸伞,伞下阴翳恰恰能将踢水的狐狸笼在其中。
濯雪往后仰身,没在水里的一双素踝,比游鱼还要灵动,交替着踢得水花四溅。
她不说胧明坏话了,改而在背地里蛐蛐兰蕙,啧巴两下嘴道:兰姨发达了,到天上当仙首去了,还盼她莫要忘了,咱们下界这些赶鸡喂猪的乡里乡亲。
长了一张清水出芙蓉的娇俏脸,偏偏唇齿一动,嘴里全是凡间市井味。
胧明很安静地看她,和无垢川一样静。
被那双赤眸直勾勾盯着,濯雪的脸唰一下染成绯色,赶忙伸手戳起胧明下巴,愤愤道:何时变得如此能说会道了,和兰姨说那一番话,你也不知害臊!
以己度虎,终不可取。
胧明投以疑惑一眼,我真情实意,为何要害臊?
这与兰蕙初进门那句直白的拆穿,可谓如出一辙。
濯雪瞪眼咋舌,不由得腹诽,当真和这些百年千年的妖仙打不了交道。
俗话说得好,千年王八万年龟,想来不光阅历丰富,面皮亦是厚得很,里里外外已不是她能匹敌的。
说不知羞耻,似乎也不对,两情相悦的事哪能与羞耻沾边。
也并非害臊。濯雪缩回手。
那是什么?胧明问。
濯雪差些咬着舌尖,一口气全部道出:太招摇、太露骨、太神气,太
停顿良久,她才接上:太难为情了。
尾音虚成了将散的涟漪。
胧明回想方才,似乎自己的确太神气太招摇了些。她看濯雪腮若春桃,眸光潋滟,便也不再提殿中之事,只拂去对方颊上的一滴水珠,捻散在手心问:回去不?
濯雪面颊痒痒,自己又捋了一下脸,闻言一时想到凌空山,一时又想到秋风岭。
二者在心尖上来回穿梭,即便是昔日的云京,也没能争得一席之地。
回哪去?她微微歪头,兴致勃勃。
胧明若有所思,看曳绪水寂寥,又多变出几条或大或小的鱼,恰似善诱恂恂:你想回哪里?
濯雪将脚丫子从水里抬起,轻晃几下,甩去水珠道:回寝殿,还是寝殿舒服,莫非是要入暑了,天怎变得这般热。
胧明见状给她施了个术,省得那湿淋淋的脚丫踩在地上,一步一个脚印。
濯雪将八角伞揽到自己手中,乐呵呵地转起伞面,两步便跨上亭台,催促道:快些呀,热坏我了。
谷雨过后,就要入夏了。胧明跟了过去。
亭台一动,暖风骤急,差些将纸伞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