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雪牢牢藏在树后,暂不现身。
那模模糊糊的一个影渐行渐近,轮廓面容逐渐清晰。
胧明执伞前行,襁褓还在怀中,许是她神色过于冷淡,便也不叫人觉得凄清。
濯雪喊不出珥鸣二字,毕竟她耳背是真,胧明耳鸣却是假的,这魇梦根本就是与她犯冲,只讥嘲她一狐。
左右见不到别的人影,而胧明转身欲走。
见状,濯雪夺步而出,踏得积水飞溅,活像是要杀人灭口。
听到动静,胧明停住脚步,困惑朝来人望去,不躲不闪地道:你不是鬼,昨夜为何要装神弄鬼?
我还魂了。濯雪满嘴歪理。
胧明分明不信,不为所动地接着问:你手无寸铁,特意邀我夜深前来,定不是为了杀人灭口,你究竟想做什么?
濯雪不语,紧盯着对方怀中襁褓。
胧明终于偏开半步。
狐狸肤白,冰肌玉骨经雨水一润,便更像皓玉,偏她眼角眉梢未傅粉黛也酡红似醉,这哪里像鬼,根本是妖。
她不行凶,只越货,伸臂便往胧明怀中揽,只是在看清那襁褓里的物什时,不免一愣。
根本不是婴孩,只是这东西落到旁人眼中,不知怎的就成了婴孩。
襁褓里一只锦囊安安分分地躺着,没半点人形,哪能是什么身患重疾又长不开的孩童。
这合适吗,濯雪恍神。
不过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这魇梦为何要蛊惑胧明将此物献给狐仙了。
胧明神色骤变,挥臂拍开濯雪的手,冷声:你要作甚?
我要横刀夺爱,才好横插一脚。濯雪上前抢夺。
锦囊里装着她的命簿,什么横刀夺爱,其实是物归原主。
胧明退开数步,手探入袖袋之中,似是要取骨哨。
她有备而来,远处定藏了不少村民,只是村民尚未露面。
濯雪左右张望,情急之下从碎缸边上拾起一只瓜瓢,猛朝胧明敲去。
本该能呼风唤雨的妖主,两眼一阖便跌在雨中,纸伞飘摇落下。
濯雪丢开瓜瓢,一只手揽稳襁褓,一只手扶起摇摇欲坠的大妖,心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狐欺,落毛凤凰不如鸡。
第42章
42
烟雨溟濛,夜色浑浑。
周遭寂静无声,跟来的村民藏得应当不算太近,故而也未能听到此处的异动。
濯雪胆战心惊,连连在心里咕哝了好几声冒犯。
此番多有得罪,不过事态紧急,她也是万不得已,胧明气归气,可不能将气撒到她身上。
不过若非身在魇梦之中,她还不知道自己身怀神力,竟能一瓜瓢就将胧明打晕。
看来一只好的瓜瓢,能顶上半个法器。
濯雪托起胧明,便好似那在雨夜里埋尸的凶手,战巍巍紧盯四面,躬身一点点地往远处挪。
她鬼鬼祟祟,还净往水洼处挪,省得湿泥上的足印来不及被大雨冲刷,留下鼠迹狐踪。
昔时瞒着兰蕙下山偷鸡,练就了一身好本领,没想到,如今全用上了。
胧明半个身坠在地上,被狐狸拖拽着前行,水涟蜿蜒着漾开,被乱雨一浇,便模糊成一团。
瓜瓢是好物,保不齐胧明一睁眼又要喊人,濯雪舍不得遗弃瓜瓢,干脆将之别到腰间。
乍一看,好像她腰上挂着个葫芦瓶,可惜葫芦只有一半,盛不了灵丹妙药,只有叫人歪头栽倒的奇效。
濯雪冒雨潜行,想了想将蓑衣解了,盖到胧明身上,还从身上摸出块帕子,塞到胧明嘴里,堵上她的嘴。
胧明半坐在地,此刻遮雨已来不及,蓑衣是用来挡脸的,好让那些追上前的村民,一时认不出这是个人。
恰恰此时她也不敢多看胧明一眼,这何止是冒犯,这可是对妖主的大不敬。
不过做都做了,濯雪一鼓作气,闷声将胧明拖到一里外的玉米地里。
遍地的玉米杆子长得比人还高,足以藏身。
濯雪长吁一口气,仰头任冷雨扑面,她身上越来越烫了,好似那烧开的锅炉,连气息都是沸的。
她看胧明躺着毫无动静,白凄凄的一张脸肃冷无情,不由得蹲下身,静静观望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