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湿淋淋的狐狸就要凑到她面前,她仰头避开,尚还算从容地道:水灵在你体内,不必惊慌。
濯雪哆嗦不已,眼睫颤似蝶翼,她发丝衣裳浸得湿透,面上水珠受忘川吸引,徐徐下落,恰从她唇边滑过。
她光顾着怕了,耳旁是什么声响也听不清。
什么钵钵鸡,哪来的钵钵鸡?
她樱唇大张,想从别处攫夺空气,便好似献吻那般,近乎要碰上胧明的面颊。
胧明抬手将那颗水珠拂去,借以将狐狸抵住。
也不知狐狸怎怕成这般,怕到连唇色都浅了,覆上水色后,像胭脂被抿去,变得淡而不寡。
濯雪还是没有睁眼,被抵住还往前凑,锲而不舍,若非她周身颤颤,还有几分像刻意轻薄。
只是她本心不觉得嘴向着嘴是轻薄,轻薄怎么也该是摸屁股才对。
昔时在秋风岭,兰蕙会给未开智又嗷嗷不停的猫儿拍屁股,说什么拍过这阵子,猫儿就舒服了。
那时兰蕙道,只能给未生灵智的拍,换作别个,便是轻浮龌龊,是要被逐出山门的。
濯雪怕得魂飞百里,浑浑噩噩地数,她究竟动了多少次歹念。
寻根究底,她动歹念还不是为了兰蕙,虽说是会错了意。
水灵不会让你窒息。胧明不得已,伸出食指抵在濯雪额前,令其涣散的神思回到当下。
她接着又道:睁眼试试,如今你半个身在水上,除非黄泉倒灌天宫,必淹不着你。
那攀在她身上一个劲往上蹬的狐狸,陡然安静不动。
过了良久,濯雪才慢吞吞掀开左眼眼皮,随之才掀开右眼皮。
原来她没淹进去啊,可把她吓坏了。
她也并非完全不识水性,若叫她游,她大可以手脚并用地刨上几下,应当能刨出数尺远。
只是这不是寻常河湖,这是忘川。
再定睛一看,胧明正一动不动地立在水中,不挥臂也不动腿,似乎水中有落脚之处。
濯雪长吁一口气,后知后觉,自己一双腿正紧紧环在胧明腰上,那腰肢劲韧有力,承着她竟也没折上一折。
而她与胧明的衣裙俱在水中漂浮,鱼尾般飘曳开来,那股无形之力未能令之沉甸甸往下坠,想来也不会害她。
方才一个劲往前凑是作甚。胧明似笑非笑的。
濯雪忙给自己找台阶下,我是怕你淹死了,想给你渡气呢。
也不知道方才一个劲大喊救命的狐狸是谁。
胧明好心不拆穿她,只道:倒是好心,不过渡气就不必了,你可以先下去。
好腰。濯雪赞叹一句,省得胧明白出力,不乐意。
她没敢完全松开手脚,先将一条腿慢腾腾往下放,踩不着实地绝不放下另一条。
远处忽有风声,似鬼嚎啕。
胧明冷声道:先藏起来。
如何藏?
濯雪还未想明白,便觉得胧明的身在徐徐往下沉,分明是在往水下走!
一步一步,有条不紊。
濯雪没来得及闭眼,便被淹了个完完全全。
眼前并非昏暗无光,却也不算亮堂,只依稀能看见些许波纹映在身上,就好似她的衣裳上,也有了胧明法袍上的流光。
濯雪屏息不动,与胧明眼对着眼,她惶惶地垂着一条腿,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手脚并用的开刨。
吸气。胧明动唇,诡艳面容上亦映着水纹。
若非濯雪挨得近,定会觉得,眼前大妖只是一抹虚影。
她试探着轻轻吸气,才知水灵当真管用,不论她是吸是吐,都未被呛着。
有水灵在,我若潜入忘川以外的江河湖海,是不是也能来去自如?濯雪敞声说话,不曾想陆上的狐狸,有朝一日也能变作水里的鱼。
未试过,应当能。胧明道。
濯雪露笑,抬手时水波漾动,映在胧明脸上的波纹也跟着变幻,光怪陆离,犹似梦中人。
潋滟水光是一层纱,模糊了胧明的神色,令她愈发神秘难懂。
濯雪看得兴味盎然,冷不丁嗅到一股冷香。
许是胧明身上的气息,和她一般冷冽,却不算锋锐逼人,只好像那翩跹蝶,在她心尖一晃,便掠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