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小兽,心里半点波澜都藏不住,全部浮于面上,就算是佯装出的顺从一面,也夹杂着未被天道规训过的乖张。
如此灵动,如此纯粹。
狐狸不动声色地望着胧明,其实心下早就急如火燎。
怎还不答应,随便应上一句也好啊,她好寻思,要如何死乞白赖地留下。
过会儿,狐狸道:大王是小女见过最好最厉害的妖,有大王在,天塌下来都不怕。
胧明不咸不淡地哧了一声,心道,不过是只狐狸。
油光滑亮?我看是油嘴滑舌。
狐狸干巴巴笑了两声,能润进大王心里,油滑才算有用。
那你便留下。胧明微抬掌心,在床沿轻拍一下,我也不想一夜过去,你就被吓出魂了。
濯雪一肚子的妙计没能使出,听得一愣。
这就许了,是她化作脂油,润到胧明心里了?
听着不像假的,她狐步轻盈地朝床榻靠近,一不做二不休,一个腾身便跃上床褥。
只是她没敢得寸进尺,在床尾一蜷便不再动弹了,还一口咬住自己的尾巴尖,省得半夜梦呓。
这如何不算同床呢,只是尚未共枕罢了,果然狐有多大胆,好感便能有多好攒。
胧明若对她没有一点好感,必也不会许她留下。
屋中又寂寂无声,虎不动则狐不动,方圆之内好似没有一只活物。
银发虎妖久久才阖眼,赤眸隐于黑暗,周身锋芒骤敛。
迷迷糊糊的,濯雪两眼一闭便倒入梦乡,梦中并非桃园,而又是那繁华喧闹的人间皇城。
她一时不觉得这频繁又相似的梦境有何古怪,只浑浑噩噩地想,她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她听到有人说书,才知身在茶楼,只是此时的茶馆和过往不同,她面前竟全是金银宝器,各色糕点置于盘中,就连盘中酥饼,也是前所未有的精致。
再看,白虎在脚边小憩,它将头搁在交叠的虎掌上,模样好生安逸,与先前那招摇过市的样子迥然不同。
皇城的茶楼,可要比镇上的厉害许多,就连说书的,也讲得更为生动有趣。
那人讲的并非小家小事,要么是侠女无情,要么是道者成仙。
上至天宫,下至地府,讲了仙妖两异,又讲人鬼殊途。
这么听着,好似梦里还有梦,她跟着那说书人的声音,周游了九州数圈。
随之,有穿着黑袍的侍卫匆忙靠近,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濯雪看到面前有银勺滑落,在地上摔出叮铃一声,惹得白虎悠悠睁眼。
摔了银勺的女子仓皇起身,她那绣了墨花的锦鞋上方,露出来数圈红绳,红绳上系着白玉铃兰。
是她先前梦到过的珏光。
只是珏光尚来不及走,便有舞刀弄枪的刺客涌上前,她急慌慌想翻窗出去,却被白虎咬住了裙角。
平日何其温驯的白虎,将上前的刺客咬得血肉模糊。
茶楼一片纷乱,茶客喊叫着往外跑,而那掌柜和小二,早不知上哪去了。
侍卫趁机将其余进犯者通通活捉,白虎伏身舔舐虎掌,爪尖上一片通红,全是血。
有人出声。
寒星。
无人回应,却是那舔舐爪子的白虎,微微抬起双目。
寒星许就是这白虎的名字。
珏光又道:多谢你护住我,只是,日后莫再这般。
若再让旁人看到你嗜血如狂的模样,我便留不住你了。
一声叹息。
有护卫在,我万不会受伤,你且安心。
白虎碧瞳一垂,似是听不懂人言,又许是浑不在意,继续悠哉悠哉地舔舐虎爪。
翌日天明,濯雪打了个哈欠,余光瞥见床榻无妖,惊得彻底清醒。
缚身的符咒应当已经解去,否则她未必能在睡梦中醒来,胧明光是走远两步,她都会断成两截。
濯雪化作人形,不紧不慢地整理头发,一边张望四周。
凡间说得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凌空山她是来过了,但山主的寝殿,她还未细细品鉴,如今山主不在,她不多看两眼,便太亏了些。
濯雪胆小时,那胆子比尘粒还不如,可若是胆大,那便大可包天。
只见胧明的寝殿中陈列了不少字画,字写得漂亮,画得也栩栩如生,若换作是她,怕是只能留下个黑漆漆的爪印。
她翻箱倒柜好一阵,心觉没意思,刚想收手,冷不丁瞧见柜子深处藏了个东西。
小小一串,被丝绢掩藏大半,看不清是什么。
濯雪竖耳听了一会外边的动静,才鼓起劲将丝绢托出,轻轻掀开一角,愕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