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想不到这么多,她寻思,反正是烂命一条,不问白不问。
万一与她相像的那个人非同一般,恰好就能令胧明心软呢?
凡间二字一出,胧明不免一愣。
她已有多久,不曾在别处听到这二字了?
凡间啊。
胧明的眸光原还落在狐狸身上,仅一倏忽,便飘荡到万里之外,百年以前。
狐狸哪敢挣动一下,趴得扁扁的,远远看着像狐皮一张。
她见胧明不语,似乎风雨欲来,赶紧喊冤:大人,小女当真没有恶意,山下迷阵并非小女所破,饿鬼自然也不是小女引来的,小女敢冲苍穹起誓,以证善心。
这话,自然也是从凡间茶馆里学来的。
胧明眸光聚拢,眼中淟浊如云雾蒸散,猩红瞳仁成了幽夜泼火。
你倒是胆大。胧明道,你是打哪儿来的,来凌空山作甚?
狐狸不敢袒露兰蕙的野心,灵机一动便道:从秋风岭来,来见见世面。
可不是见世面么,在来凌空山以前,她从不知秋风岭如此贫瘠,所有妖加起来,怕是还不如人家的一个妖侍厉害。
秋风岭啊,那里的山主,我倒是许久未见了。胧明没来由地笑了一下,笑意未达眼底,很是冷漠,如今来了,这世面还想接着见吗?
伏在座基上的狐团本意不想动,但听到这话,双耳忍不住往后一撇。
这是不杀她的意思么,也不砍她手指头了?
那位故人果然非同一般,心软了是不是?
濯雪摸不准胧明的意思,不过既然对方这么问,她只好诚心又做作地回答:怎会不想,这大好河山谁不愿多看,乱花渐欲迷人眼,我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凡间茶馆当真了不起,听上几日,她都能出口成章了。
好,你既然想当凌空山的妖侍,我便容你当。胧明终于松开狐狸的尾巴,漫不经心地注视起脚边狐团。
狐狸慢吞吞转身,心知天上不会掉馅饼,要掉也只会掉陷阱,试探般问上一句:大人当真?
当真,不吓唬你,今儿不想吃狐肉。胧明轻哂,目光还和先前一样,锐利凛冽,威慑十足。
她姿态闲散,就好似是吃腻了。
多、多谢大王!
狐狸打起寒颤,听茶馆里说书的说,人间些个闹饥荒的地方,人饿晕了是会吃人的。
当然,妖吃妖的更多,只是妖不为饱腹,单为攫取修为,修炼妖丹。
这虎妖在凡间呆过一阵子,莫非沾染了饥荒中某些凡人的习性?
生吞活剥,可比夺妖丹听起来要血腥许多,好恶劣,好恐怖!
罢了罢了,不杀她就是好妖。
狐狸坐起身就开始挤眉弄眼,又生怕挤得太快,不像那位故人了。
只是此时她并非人形,这挤眉弄眼能挤出个什么劲,反正胧明看不出。
胧明若有所思,往她耳尖上轻弹一记,道:变作人形。
对对,变人形!狐狸心里嘀咕。
那位故人可不是长毛妖怪,还得变成个没毛的,看起来才像。
那白绒绒一团狐狸,倏然变成跪坐着的少女,足踝银铃相碰,响得清脆,若非她双眸灵动纯粹,看着还有几分旖旎。
濯雪心觉可惜,她没见过那位故人,也不知要如何做,才能更像一些。
变了变了,大人是因为我长相胜似故人,才留我当妖侍的吗。她壮着胆子问,大人口中的像,也不知有几分,是眉眼像,还是神态像?
像一分,她活着的几率就能多一成,像两分,那便多两成。
斜倚在骨座上的妖主倏然倾身,银发拂上狐狸的脸面,竟连发丝都透着寒意。
太近了,狐狸浅色的瞳仁倏然一颤,像被柳叶扫过的琥珀海,涟漪可见。
妖主温热的气息,也有着和其柔软截然不同的威慑感,它滚烫到好似能透入骨肉,侵入到神思之中。
濯雪滞了气息,不得已仰着头,与眼前大妖四目相对。
最初的相视,隔着遥遥殿门,如今只隔毫厘,就这么几根银发横在眼前,搔得她面颊发痒。
做什么呢,看眉眼哪需这么近,是在嗅她身上的肉质鲜不鲜吗,就像她往常吃鸡那样。
那完了,她还挺鲜的,毕竟她当妖也才十八载,比这些千百年的大妖,鲜多了。
鲜、鲜么?濯雪寒毛直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