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斜暮晚,杳杳孤鸿里,殷晴醒来。
小弦窗外的雨下了许久还未停,放眼望去,无不是水天烟波,杳霭流玉,遥远的天幕似被天公作笔,泼了层雾蒙蒙的鸭蛋青。
总归无话。
殷晴才不想听他讲话。
“燕不恕!”殷晴跺脚回头。
三两步行至她面前,站定,垂眸看她:“去哪?”
燕归一字不发,拉着她便往下。
燕归将银锭往桌上一甩,小二眉开眼笑往上迎,招呼着两人:“两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姑娘可有喜欢的?”
小二是个人精,见惯了天南地北的来客,将两人这暗流涌动也全当作了小鸳鸯间的别扭,立马堆个笑来打圆场:“听这位小公子的口音,两位怕是外地人,不若尝尝本店招牌藕粉丸子?二位或是不晓,这藕粉丸子,乃是当年沁水公主修筑临水畔时所带宫中御厨,结以江南风土人情,时令之物所做——以新鲜莲藕捣碎浆磨,制成外皮,再以枇杷、芝麻、梅子、桃酥、花生为馅,封口搓圆,末以沸水煮熟,再洒几许桂花碎,入口软糯清润,沁甜可口,深得女儿家喜爱,姑娘不若尝尝?”
她将要开口,小二又喜气洋洋接话道:“再者,藕和偶谐音,搓成圆子,寓意佳偶成双,团团圆圆,与两位正巧相配。”
燕归听得受用,下巴一点:“来两碗。”
眼前房中又只剩两人,左右无言,窗外雨声稀落,江上雨井烟垣,他偏头瞧着她看了许久,到底还是少年气盛,沉不下心,燕归先开口道:“还生我气?”
“不敢?”燕归乐得一笑:“我看你是胆子大得很,这般牙尖嘴利竟叫不敢了。”
不是个问句,燕归只想说,他一退再退,也未对昆仑那伙人发难,她到底有何好气的?不过是随他回苗疆走一遭罢了,难道是他还对她不够好么?她竟是这般不愿。
——知道她想随那些个师兄弟们离去而他不应允么?
话到了嘴边又想着方才夜止所言,是了,他明明有法子的,只消他悄无声息布下魂蛊,以《招魂》《引魄》曲御之,她便是再有异心也不过任他摆布,何须再听她不情不愿的话——他负气一想。
昨儿在雨里站那半宿,他想了许多,最多是想殷晴所说:“你岂不知晓我的心意,就不能再等等么?”
可是,他要等多久,又能否等到?燕归在心里腹悱。
他只想将她占为己有,想她如他那般,只对一人欢喜、温柔、耐心、微笑。
他不知起于何时,只是本能地知晓,自从这一路行来,两人走过的日日夜夜里,他离她愈近,痴念便愈是浓烈。
想来想去,燕归心里涌起涛天波澜,竟也委屈上了,话里泛着一股隐隐的酸:“我是知道,那你呢,猗猗,你岂不知我所想何物?你想弃我而去难道我不曾生气?未免也太高看我了!可即便昆仑派动手在先,我也未杀他们……”
明明他都没动手,明明他都低头哄她了,她呢……为什么她不能来哄哄他呢?不能像从前一样怕他生气便乖乖地伸手抱住他?就如在洛家时,她怕他与殷彧冲突,紧紧抱着他,那一双从后环住他的柔软臂弯,让他发疯般地想念。
她胸膛一个起伏,更是气呼呼:“是是是,你是退让了,那就是我不懂事了,还请燕少主高抬贵手,饶我一命,把我这个处处不知好歹的家伙扔回昆仑派,省得让你烦——”
“你就有这意思。”殷晴越讲越委屈,泪珠在眼睛里打滚:“你凶死了!”
燕归立时沉默,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丧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