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四月初四,正逢清明将至,人间春光灿烂,一片艳阳天,而那万里之外,群山之巅的昆仑雪境,依旧料峭冬风,不减清寒。
如此的天,又岂是远行之时?
她走得潇洒自在,自山脚恭恭敬敬朝那师门一拜,头也不回,一路西行便是月余。
殷晴一脚踢倒她堆好的石子山,叹了今日第七十七口气,望着远处群山如玉,云蒸雾绕,日坠西落。
那时正逢她兄长奉师命前往琅琊洛家,二度参加武林大会,广立昆仑之威,震慑无极之邪,欲惩恶扬善。
在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他曾以新秀之姿连挑数位江湖前辈,斩获当年桂冠,登上新秀榜魁首之位。
而今,三年已过,兄长再度出山,可怜她殷晴同为师尊嫡传弟子,千言万语,百般恳求,就是不得一声应允。
师尊是收养她与兄长的人,她自然不能忤逆其意,送走兄长那日,她一人闷闷不乐坐于昆仑山巅,师尊自后而来,语重心长道:“晴儿,非我不愿你下山,只是现今江湖时局动荡难乱,魔教少主东方夜横空出世,扰的中原武林一片腥风血雨。你一介弱质女流,何苦去淌这趟浑水?收心留在昆仑,方能护你安宁。”
况且若那魔教当真猖狂如此,为何师尊安然不动?
定是唬她,还什么“玉面修罗”降世,能止小儿夜啼,她才不信呢。
殷晴自小乖顺,师尊以为劝住,便闭关修炼。
趁师尊闭关,殷晴孑然一身从昆仑山偷跑而出,誓要追随兄长的脚步,在这江湖闯出个名堂,方不负师门之名。
殷晴立于山腰,极目远眺,夜色之下,此处山脉巍峨,十万大山连绵不尽,如一片绿色长绸,倾泻千里。
可不巧昨日在山下客栈偶然听那茶客道,只需翻过此山便是洛家,她心念一动,也就抄了这近路,不想越走越深,早不知到了何处。
殷晴叹息,只得停下脚步,原地歇息。
殷晴刚睡未久,耳畔忽地传来一阵清幽寂寥的声响,其声呜呜,与风相和,时起时伏,如诉如泣。
只见明月高悬,垂坠孤枝之下。
有猎猎风来,吹动少年长发飘飞,如夜色侵霜,拂起一身红裳飘渺,若赤练当空。
月色惝恍,坠在他姣美的面容之上,眉目如山川之水,五官若凌云之月,本是幅空灵清绝相,偏在额心系有一根红带,平白添了份妖冶。
可在这万迹无踪的大山深处,无端冒出一个难辨雌雄的美人,殷晴只觉后背发凉,一阵惊恍。
她蓦地想起幼时兄长所讲的异闻怪志,说是山间有鬼,貌似好女,口出人声,婉转动听,以歌喉惑人,喜生啖人肉。
那双线条凌厉的眼忽地一睁,狭长的眼眸漆黑幽深,薄而锋利的唇一挑,露出个极苍白的笑:“你说呢——?”
是低沉悦耳的少年音。
月色清辉洒下,少年轻笑一声,从树冠一跃而下,激起寒鸦阵阵,鸦啼如婴孩悲泣之声,响在这寂寂山夜,更是凄然可怖。
“别过来!”
似得了许些乐子,他跨步上前,只听那细细软软的嗓音透着哭腔,以手遮面,向后蜷缩:“别过来…不要吃我,呜呜…”
殷晴唇齿生寒,点头如捣蒜:“对对…”
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缠她柔软的发,轻轻一扯,殷晴“嘶”一声,抬起双盈盈泪眼,正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脸:“对吗——小青。”
那虫似通灵性,听少年这般一说,倒是一张小口,露出满嘴尖尖獠牙,细细密密的小齿,看得她寒毛卓竖,险些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