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帮主这句话, 莫说在场其他只能被迫接受信息的人,便是裴凉都有些猝不及防。
但韩未流还没有想到这么远, 听了汪帮主的话, 看死人一样看着他。
汪帮主脸上却是一副豁出一切的释然,这释然下面唯独还剩的只有能拉一个是一个,一起为他陪葬的疯狂。
与裴凉不同,裴凉此人虽然在江湖中武功不算绝顶, 但多智近妖,太过无懈可击了。
汪帮主也算是一方人物,但此时竟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出, 可以立马将裴凉拉下马,或者给她迎头痛击的机会。
好歹当初也是名震天下的第一门, 如今却如此滑稽收场, 且是在他手上没落的。
但韩未流就不一样, 在他看来,身上哪里都是做文章的地方。
闻言便大笑道:“哈哈哈!傻孩子,你祖母与你母亲皆是门主一系的血脉。”
“成年那位改头换面嫁与你祖父,而另一位年岁还小的,也是隐姓埋名多年后与人生下一女,那女婴长大后嫁给你父亲。”
“否则,韩公子以为为何你祖父父亲甘愿冒那等危险,藏匿我焚天门至宝,助我焚天门起复?”
汪帮主一句句的说出当日的惊天秘密,周围人震惊无比。
即便这姓汪的还没有拿出任何的证据。
但汪帮主却并不需要他的配合,接着道:“裴掌门当日往外放出的消息不错,云纱确实是我派出来刻意接近韩公子的。”
“只是当时韩公子阅历尚浅,功力不深,暂时难当重任;可到底是门主血脉,只要稍加压力,必定一鸣惊人,韩公子此时,便是最好的佐证。”
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如果真有人能与之在天赋上一拼,众人想到的也只有当初那位焚天门的门主了。
说着他视线落在了圣焰教几人的身上,看了眼‘司徒琸’,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便将此异常忽略不见,只无差别扫射道:“说起来,圣焰教也是我焚天门分支。”
众人哗然,圣焰教居然是焚天门的分支?
但魔教就不同了,江湖各派一向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度。
却听到裴掌门发出一声轻笑:“汪帮主,也亏得您能笑着说出这番话。”
“人家尚且能将圣焰教变成实力超然的存在,便是败退西域二十年,卷土重来照样威势不减。”
“反倒是汪帮主,这般好的条件,有诸多幌子帮你吸引目光,只消一心发展,五十年过去却还是不堪一击的德行。”
汪帮主脸色胀成猪肝紫,在周围看过来一副恍然大悟后的鄙夷神色中,仿佛一生功绩都被否认,哪里能不生气?
裴凉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知道了,再怎么喊也抹消不了你辛辛苦苦五十年,一天回到农耕前的事实。”
“便是圣焰教是焚天门创立如何?多年过去早自成一派,如今执掌一派的司徒教主,才清理了门派中焚天教余孽。”
“这老匹夫不过是想挑起两边纷争,即便无法作收渔利了,但无故的争端也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确实圣焰教的纠纷日后再说,此时确实不宜开战的,那么谁都乐意接受裴凉给出的这个理由。
不过心里也清楚,就凭如今江湖这些软蛋,怕也是不会真的跟圣焰教发生正面冲突的。
首先就是老教主为何选择在这个时机强行回来的原因。
夏云纱执行的只是汪帮主给她的任务,让说什么就说什么而已,身为圣女,但她所掌握的门派核心机密,却如同一个外门,通篇都是被利用。
以此看来,老教主回中原的原因,绝对是汪帮主这老货给他透露了圣女的存在。
到时候焚天门与圣焰教一合并,他自然可以在江湖中横着走,一血当年之耻。
这圣焰教从成立之初便作用如此,即便老教主有心摆脱,到头来还是如此被利用,也是令人唏嘘。
韩未流身为门主仅剩的后人,他祖父和父亲也有让他
那圣焰教的心法本就出天门一脉,自然是相通的。
最后便是韩家的灭门真相。
单是为了仗义替人藏这么要命的东西,可能性不高。
当时裴凉便想,如果不是单纯的承诺,或许有可能是交易呢?
或许焚天门门主当初确实本意如此,为了自己的血脉并未给韩家下套。
数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人心发生变化,或许当初自己绝对信任的人,也变得面目全非。
于是起事之际,便先拿韩家开的刀。
之所以留下来韩未流,这个最要命的门主血脉,无非是焚天门内,真正奉谁为主的声音还未统一而已。
谁都不愿意为他人做嫁衣,于是韩未流活了下来,被顺势利用借着复仇,掀起江湖纷争。
有那么一瞬,裴凉甚至觉得韩未流整个人会崩塌,但又仿佛是错觉。
但裴凉知道他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越是追查灭门真相,越是牵扯出无数人,便越让他绝望。
若他不是焚天门的血脉,父祖便不会有实现野心的机会。
但此时韩未流显露出了一种让人诡异的平静。
“我韩某早已发下血誓,让仇人血债血偿。”
而至于策划一切的汪帮主还有以他为核心的利益集团,自然这会儿就可以提前准备上路了。
即便韩未流真的是焚天门主的后人,如今孑然一身,焚天门余孽也连根拔起,似乎确实没了追究的必要。
可汪帮主会这般放过他?
若是周围的人觉得韩未流身上没有价值,那他便替对方创造价值。
“只是当初明着带走大半财力,六成却是交于你父祖藏匿,如今焚天门覆灭之势难以挽回,韩公子也莫要贪那身外之物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呼吸都重了些,不少人眼睛变得火热,看向韩未流仿佛要把他烧穿。
怪到韩家被灭门,原来真就是这个原因。
并且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肉痛之色,如今事情暴露开来,怕是没有他们独占的份了。
原来竟被纹在了韩未流的身上。
整个空间仿佛陷入了一股狂热,汪掌门看得直想哈哈大笑。
可有人注定是来打他脸的。
“什么?”众人一惊,看向裴凉。
接着又看向韩未流,莫不是这才是二人勾勾缠缠的原因?
有些人甚至自以为找到了裴家这数年来繁盛的原因,莫不是就是得了焚天门的遗产?
“倒是与我一开始猜测的,只是个单纯的幌子不同,看来当日的焚天门主也是舍得下手笔的。”
裴凉直言不讳:“值钱的物件不少,不过数十年过去,疏于保养,大多都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那裴掌门可方便让我等一观?”
众人以为她明着私吞,面上露出不满妒恨,有些人觉得蹊跷,如今斩月门再是风光,对方竟然这般无畏。
“金银等物自然是官银作坊重新炼化,至于名画名器之类的,看看皇家顶级的手工匠人能不能修复吧,反正我裴家是没这本事的。”
“国,国库?”有人跳脚了:“你把财宝交给了朝廷?”
“今年南方水灾,这批银钱我便以江湖各大门派之名,捐给了朝廷,以解南方百姓的燃眉之急,也算是功德一件。”
众人无语,你说这人,便是把人气个半死,但做事就是让人挑不出理来。
这么大一笔钱财,足够一个门派兴盛百年,说舍就舍了,甚至还添了各门各派的功劳。
?
六扇门的逐花适时开口道:“皇上收到捐款龙心大悦,稍后各门各派会收到朝廷褒奖,南方百姓也会得知赈灾银是诸位江湖侠士之心意,必定铭感五内。”
嘴上说着谦虚,一个两个的嘴上倒是笑得裂开了。
说着便有人抬了一块匾额进来,红绸一掀,上书四个大字——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裴凉至少行动上倒也真的当得起。
整个人就一个有眼色,解了皇帝燃眉之急不说,皇帝愁赏赐什么的时候,只求一面‘锦旗’罢了。
又可以借着斩月门为例,让众多江湖门派试着往朝廷靠拢。
众人自然不会知道她想得这么长远,只看着她那御赐匾额,颇为羡慕。
但这也眼红不来,人自己凭本事挣来的。
他用不知道看傻子还是疯子的眼神看向裴凉,这蠢货是不知道那些财宝的价值吗?
裴凉仿佛读懂他心中所想,笑了笑道:“区区财宝而已,我自己便能挣回来的东西,何苦眼红他人的?”
可他一计不成还有一计。
韩未流却笑了笑道:“我自然是拍手赞成的。”
对这害死全家的东西,他不曾有过一刻想占有的念头。
并且虽然明面上她居首功,但暗地里还是以司徒琸的名义弄了些方便。
江湖人不喜欢朝廷掺和江湖事,但实际上朝廷的态度在裴凉看来非常重要。
如当初焚天门何等强势,最后不一样落得覆灭隐忍的下场?
果然,汪掌门闻言一噎,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他又问韩未流:“老夫也快去了,我去之后,这时候,怕是再没真正对焚天神功钻研透彻之人。”
焚天神功是何等超然的顶级功法,韩未流练的竟然是此功?
“虽则有裴掌门和裴前辈相助,但韩某自问再过三年,便能超过汪帮主今日境界。”
汪帮主气得差点吐血,他自问功力不输于江湖中任何一人,若不是四人联合偷袭,岂能将他拿下?
当初的门主,一身焚天神功,又岂是他苦苦修炼数十年可比?
这一系血脉确实生来便是人中龙凤吗?汪掌门心中颇为酸楚。
“只是老夫所知并不仅仅是功法领悟而已,韩公子修行途中所遇的麻烦,老夫也可以解惑一二。”
“少时可能不显,但对功法越是深入,或是情绪巨大波动,越是割裂。”
毕竟人家一个人炼,你可是两个人。
“老夫自然相信以韩公子坚韧,能够轻松压制,不过却不得不防啊。”
不过最后却是听明白了的,焚天神功容易助长杀戮。
“一体双魂?汪掌门不如说我恶鬼附身,需狗血除之,或许不那么荒诞。”
哪有失态之举?
据他当初在门主身上看到的,也没有如此平静的表现。那个嗜杀人格会不断破坏理智,引诱人陷入疯癫。
韩未流这才多大?没有道理控制得比门主还好。
他们早已学会了包容彼此的存在。
那时候的他太过孤独彷徨,找不到容身之所,副人格的出现,让韩未流仿佛找到了一个幸存的家人。
而韩未流的信任和接纳,也洗去了副人格本该有的极端偏执和癫狂,可以说他俩是相互救赎。
这会儿与其担心姓汪的所说的后遗症,还不如担心裴凉有没有识破他们。
司徒琸忍不住在心里问道:“你,你说她有没有信那老王八?”
他难道就不怕吗?
现在听了姓
一时间这段时间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还有偶尔对方说话前后矛盾之处。
甚至还会骂上一刻的自己。
难道她一直在跟人多人运动而不自知?
见她视线抽离,韩未流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但汪掌门还是不甘心,他最后道:“既然韩公子无碍,那么老夫也可安心去了。”
他看了眼圣焰教:“那圣焰教自称自己是神兵之主,简直可笑,无名剑无名刀无名针均是门主珍藏之物。”
韩未流明白这老货的意思,阴谋不成来阳谋了。
汪掌门正想稍作暗示,不想韩未流直接开口道:“无名剑和无名针下落,韩某早已心知肚明。”
汪掌门一惊,江曹两家的人更是眉头紧皱。
便听他视线突然落在自己身上,开口道:“江掌门,曹掌门,还请归还从我韩家借走的无名刀和无名针。”
周围人闻言有些诧异,还没有理解到这话里的暗潮涌动。
可是无名刀和无名针,当初魔教索要之时,两家不是否认了借钱的同时有借两样宝贝吗?
这时候众人的念头还没有转过弯来,便是想得阴暗的,也不过认为江曹两家仗着韩未流失踪,当初矢口否认,想昧下人家的至宝而已。
他们冷汗都出来了,看着裴凉,脸上的表情不可置信又匪夷所思。
韩未流如今练成绝世神功,她就真的一点不放在眼里?就这么自信裴家能全身而退?
江掌门便僵硬一笑,嘴上糊弄道:“韩世侄莫不是听信了有心之人的以讹传讹。”
“今日实在事态繁杂,我两家没来得及提起,却绝对没有推脱之意。”
韩未流笑了笑,那笑容虽然平静,但江曹两家的人却浑身一麻。
“那韩某便提醒二位一番。”
说完看了眼裴凉,补了一句:“当然,还有当时一并借走的我韩家累积数代的银两。”
“灭,灭门之夜借走的?”
灭门凶手!
既然望秋派出的是内应,那么下手的自然另有其人,武林之中能将韩家一网打尽的不多,除非还有一个类似望秋派一样韬光养晦的庞然大物。
一家行事无法这么顺利,很可能是两家以上联手。
有人站了起来:“江兄,曹兄,韩公子指认之事可否是真?”
“亏你二人还敢屡次冠冕堂皇的承认这笔债务。”
江曹两家如何敢认?信不信他们只要否认得不够坚决,立马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但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僵硬,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两个掌门拼命的琢磨,脑子里瞬间想出无数方案,又被自己否定。
两人头皮一麻,江掌门还来不及阻止,曹掌门便脱口而出道:“我们两家当初借银是与裴兄一起。”
以韩未流和裴凉如今的关系,只能将她拉下马了。
此时祠堂内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