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顾府正厅灯火通明。
顾俊安端坐在主位,李爷爷坐在一侧,顾婉莹则挨着李浮生坐在下首。
桌上摊开着黄历,烛火将几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曳生姿。
"三日后是黄道吉日,宜订婚。"
李爷爷苍老的手指在黄历上点了点,又往后翻了几页,"两个月后的初八,是婚嫁的良辰吉日。"
顾婉莹悄悄拽了拽李浮生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
李浮生会意,轻轻握住她藏在桌下的手。
就在众人准备敲定日期时,李浮生突然起身,向顾俊安深深一揖:"岳父大人,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顾俊安挑眉:"但说无妨。"
"晚辈想..."李浮生看了眼身旁紧张的顾婉莹,声音沉稳,"入赘顾家。"
厅内霎时一静。
烛芯"啪"地爆了个灯花。
顾俊安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你可知入赘意味着什么?"
"知道。"李浮生不卑不亢,"但家父云游,家中无人。”
“晚辈不愿见婉莹与您父女分离..."
他转头看向顾婉莹,眼中柔情似水,"更不愿见她伤心。"
顾俊安深深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你就不怕被人笑话?"
李浮生唇角微扬:"他人的看法,与我何干?"
烛光在他银白的发丝上跳跃,"我只愿婉莹展颜。"
顾婉莹突然站起,绯红的裙裾扫翻了茶盏。
她扑进李浮生怀里,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李浮生轻抚她颤抖的背脊,抬头看向顾俊安:"只望岳父大人不嫌晚辈唐突。"
李爷爷眼角含泪微笑着突然出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老爷,老奴看这主意甚好。”
“既然李公子有这心,不如就留在顾府,也省得您与小姐受分离之苦。"
顾俊安望着相拥的两人,喉头滚动了几下。
他起身走到李浮生面前,突然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
声音竟有些哽咽,"李叔,去取我珍藏的梨花白来!"
李爷爷抹着眼角应声而去。
顾婉莹从李浮生怀中抬头,泪眼朦胧却笑靥如花:"你当真..."
"嘘。"李浮生用指腹拭去她颊边泪珠,"我从未如此确定过一件事。"
待李爷爷将顾俊安珍藏的梨花白取来,李浮生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契,"这是城东三十亩良田,权当聘礼。"
顾婉莹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李浮生笑而不答,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烛光下,他的发丝泛着温暖的光泽,哪还有半分往日的清冷。
"好!好!"李爷爷拍掌笑道,"三日后订婚,两个月后成亲!”
顾婉莹欢喜地起身,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红着脸看向父亲:"那...那我的嫁衣..."
顾俊安无奈摇头,眼中却满是宠溺:"早就让你娘给你备下了。"
他望向厅外皎洁的明月,轻声道,"清澜,你看见了吗?咱们的女儿要出嫁了..."
烛影摇红,酒过三巡。
李浮生执壶为顾俊安斟满一杯又一杯,琥珀色的梨花白在瓷杯中荡漾,映着两人微醺的面容。
"好小子!"顾俊安大笑着拍案,"这杯你必须陪我干了!"
李浮生端起酒杯,八百年来滴酒不沾的他,此刻白玉般的面颊已染上绯色。
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酒液顺着唇角滑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岳父大人...海量。"他的声音已带上几分醉意,却仍坚持为顾俊安续杯。
顾婉莹在一旁看得心疼,悄悄拽他衣袖:"少喝些..."
李浮生回头对她轻笑,睫毛在烛光下如蝶翼轻颤:"无妨..."
话音未落,手中酒壶突然歪斜,被李爷爷眼疾手快地接住。
夜渐深时,李浮生起身行礼,身形却晃了晃。
顾婉莹连忙扶住他,掌心触及的腰身滚烫如火。
"我送他回去。"她对父亲说道,却被李浮生轻轻按住手。
"不必..."他强自站稳,声音沙哑,"我自己..."
话未说完,一阵夜风穿堂而过,吹得他身形又是一晃。
顾婉莹不由分说地架住他的胳膊:"别逞强。"
月光如水,洒在回廊上。
李浮生脚步虚浮,却仍下意识将重心偏向自己这边,生怕压着了身旁的姑娘。
路过荷花池时,他突然停下,迷蒙地望着水中碎月:"婉莹...你看..."
"小心!"顾婉莹急忙拉住他前倾的身子,哭笑不得,"那是倒影!"
好不容易回到院中,李浮生靠在廊柱上喘息,额前碎发已被汗水浸湿。
顾婉莹取来帕子为他拭汗,却被他突然握住手腕。
"我...没醉。"他认真地说,眼神却涣散得可爱,"只是...地不平..."
顾婉莹忍笑附和:"是是是,都怪地不平。"
她扶他进屋,却见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个物件——是一那枚玉佩,被他捂得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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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好..."他郑重地将玉佩塞回她手中,指尖相触时滚烫,"我...心亦如此玉..."
话音未落,人已倒在榻上。
顾婉莹为他褪去外衫,盖好锦被。
月光透过窗纱,为他俊美的轮廓镀上银边。
她俯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却听见他含糊地呢喃:"婉莹...荷花...别掉下去..."
顾婉莹噗嗤一笑,轻声道:"傻子,明明醉成这样还惦记着..."
窗外,守夜的程洁和宣青偷笑着快步离开。
夜风拂过院中梧桐,叶片沙沙,仿佛在笑叹这难得一见的醉态。
而在主院,顾俊安望着明月,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脸上尽是欣慰的笑意。
晨光熹微,李浮生蹙着眉睁开眼,额角传来阵阵钝痛。
他刚一动,便听见身侧传来清脆的笑声。
"醒啦?"轻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顾婉莹端着青瓷碗坐在床边,碗中醒酒汤冒着热气,"活了八百年,居然三杯就倒。"
李浮生撑起身子,头发凌乱地散在肩头。
他接过醒酒汤,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温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
汤药入喉,苦涩中带着甘甜,恰如昨夜记忆——朦胧却温暖。
他低声狡辩道:“那是因为...之前从未饮过酒。”
"岳父大人...可还好?"他嗓音沙哑。
顾婉莹噗嗤一笑:"爹爹一早精神抖擞地去铺子了,还说你..."她突然凑近,学着他醉时的语气,"'地不平'!"
李浮生耳根瞬间染上薄红,低头抿唇的模样哪有半分平日沉稳。
顾婉莹心尖发软,从袖中取出那枚羊脂玉佩,在晨光中莹润生辉。
"这个,"她指尖轻抚过玉佩上"婉莹"二字,字迹端正挺拔,边缘还雕着缠枝莲纹——正是她最爱的花样。
"还有那些聘礼...是前些日子你不让我跟着出门时准备的吧?"
阳光透过窗纱,在李浮生睫毛下投落细碎阴影。他轻轻点头:"我好歹...活了这么久。"
抬手为她将一缕散发别到耳后,"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
顾婉莹凝视着他认真的眉眼,忽然觉得胸口发烫。
"傻子..."她将玉佩贴在心口,声音微颤,"我要的从来只是..."
"我知道。"李浮生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但我想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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