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那首相大人便不需要额外派人去监视,知情者也不需要多做什么。他们之间存在默契,只要什么都不说,静静看着这一切发生就足够了。”
两边联手……
她之前确实知道父亲的一些思想和行为有可能得罪莱博党和保皇党两边的人, 但她始终怀疑是其中一边的人动的手,完全没有往双方联手的方面思考……以至于现在这种可能性被谢尔比明确指出来时, 她的大脑都变得一片空白。
如果他是一个好人,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让他去死?
“哈哈……”
刚开始她还很克制,很快便无法抑制地大笑出声。
“您……真的没事吗?”他欲言又止片刻,终究只说出一句干巴巴的话,“那只是一种可能,我也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
“我知道, 我只是觉得……有点恶心。”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回忆那件事了。”
噌——
谢尔比看着她点燃那纸团,看着明亮的火焰越来越大,慢慢将白色的纸团吞噬干净,最后只在壁炉中变为一抹黑灰。
他对着那道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可所有他能想到的、安慰的语句在此时似乎都十分苍白,嘴唇张张合合,却总是吐不出心中想要表达的东西……
利昂娜闻言转过身,一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看向说话的那人。
这样做的主要原因是他现在还没有确定自己这张脸是否还需要微调,下楼找旅馆老板要茶叶的时候就干脆先遮住脸——反正从露出的皮肤上看,旅店老板只会以为他是个黑皮肤的人,这样掩盖自己的样貌,说不定会被当成一个从南方来的逃奴。
“我只是想……您都愿意把那样私人的事跟我说,也许我也应该跟您说一说,这样才算公平。”
“我想与您说说我的事,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利昂娜依然站在壁炉旁,静静注视着不远处那个保持良好坐姿的人,不知在想什么。
“…………”
良久,利昂娜总算有了动作。
直到她坐下,谢尔比其实也没好自己该说点什么。
“……不如就从我的名字开始吧。”
利昂娜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好如实摇头:“抱歉,当时你们说话时的语速太快,还是塔里默语,我当时又吊在栏杆外面,没能听清什么。”
“我出生的村子算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子,土地肥沃,并不需要像游牧部落那样到处迁徙……我记得当时村子里有很多橄榄树,还有人会种葡萄,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来村里做生意。村子里的男人每天会出门种地,女人则在家中做家务,闲暇时大家会编织各种花纹的毯子……”
头巾后的那双深色的眼睛眨了眨,视线微微上移,似是陷入追忆:“父亲和他的几个兄弟是为数不多幸存下来的,但他并不打算继续在草原上生活。正好这个时候他在偶然下救了我的母亲,后来在村长的见证下允许他留在村中生活……”
当时马车行里只有一套马具,她想都没想就先骑马走了,也没想到谢尔比居然能在没有马鞍和马镫的情况下以几乎相同的速度追上来。
“是。五岁的时候父亲就开始教我怎么骑马了,七岁时我独自捕到第一只猎物。”头巾下似乎传出一声很轻的笑,“父亲说这是他唯一能教给我的本领。他是一个外来者,不会种地也不会照顾果树,母亲在村子里也没有其他亲戚,我只要学会打猎怎样都不会饿死。”
“不,枪械是我到马黎后才接触到的。我们那里的普通人可接触不到枪支。”谢尔比摇摇头,继续道,“我父亲的箭术非常好,他甚至可以在骑马奔跑的时候拉弓射中猎物。他说只要他拉开弓,就t不会失手……”
她不自主地跟着露出一个浅笑,但很快想起什么,弯起的唇线再次绷直。
“他确实是个很可靠的人。之前有强盗袭击村子,是他一箭射死了那些人的首领,又带着其他人一起把其他强盗赶出村子……那时候我会觉得只要有他在,世上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可以帮助我和母亲解决所有困难……”头巾下的声音顿了顿,这才继续道,“在国王的士兵进入村子前,我从没想过他会这么离开我们。”
人间蔓延开来,最后还是利昂娜率先出声打破。
她问道:“还有你的母亲……你会经常在梦里看到他们吗?”
“但自从我来到马黎后就很少看到他们了,最近两年我几乎再也没有梦到过他们……有时候我什至觉得我已经忘记他们的样子了。”
说着说着,他再次轻笑了一声:“我有时候会想,也许是马黎距离中陆太远了,所以他们的灵魂无法经常过来看我……或者他们觉得我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他们,所以他们可以安心前往来世。”
“你舍得吗?”
“你真的舍得他们离开吗?”
谢尔比看着她,慢慢把缠在头上的头巾解下来。
“我只希望,他们的来世能出生在一个更好的地方,一个更好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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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自从利昂娜独自进了道格拉斯上校家中又出来后, 她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了。只是后来调查清楚一切、又从诺特堡治安所里出来时,那种不对劲的情绪更加明晰起来, 最后在骑马去救道格拉斯夫人时彻底爆发。
可波文并不敢直接问出来。
她在笑的时候,不管是真的在笑还是皮笑肉不笑的笑,其实也都是能够沟通的。
利昂娜明确跟他和梅太太说过,她并不喜欢让别人看到她失控的样子,所以她不喜欢在那种时候被打扰。
这次他以为也是这样,所以在利昂娜提出自己想要一个人静静的时候便像之前一样非常乖巧地离开,之后也并没有去打扰她, 连送饭都只是把饭送到门口, 敲了两下门作为提醒后就离开了。
波文看了看面前那份完全没有动过的早餐,又看看手中拿着的午餐,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
那种糟糕的预感开始加重, 当思维不受控制地往最坏的方向狂奔后,他终于忍不住敲响了房门。
“干什么?”
“别叫那么大声,你是想让整栋楼的人都听到吗?”利昂娜手里还拿着毛线针,朝他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才看到那放在自己门口的纸袋,“这是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