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您不要白费功夫了，他什么都不会说。”
可他的声音里没有激动，也没有咄咄逼人的质问，只是用那种很平淡的、像是在阐述事实的语气说着话。
尽管自己的猜想得到印证，可对方那风轻云淡的态度还是让利昂娜感到恼火。
米切尔森沉沉看着她，突然大步走近。
“波文！”
面对她挑衅的话语，米切尔森的动作也只是顿了下，很快便走到小弗鲁门先生面前。
说罢，不等利昂娜做出什么反应，男人直起身后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一些无用的废话！”
然而，就像米切尔森说的那样，即使马上就要被绞死，拉斯福德督察对她开出的条件还是没有丝毫兴趣。
死刑犯最后的要求往往会得到满足。
最后的最后，利昂娜回头看了眼监狱中的拉斯福德。
此时他正佝偻着身体坐在监牢唯一的石床，头向上仰着，呆呆盯着唯一能透进光的小气窗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他们走到室外，直到监狱的大平台上出现人影，她才意识到死刑要开始了。
拉斯福德双手绑缚在身后，被拽上平台。
“约翰·拉斯福德，经由马黎最高法院判决，犯有教唆罪、谋杀罪、贿赂罪、伪造证据罪，罪名成立——”
他大声宣告的同时，拉斯福德的头也被一个麻袋套上。
结实的麻绳套上他的脖颈，行刑人掰下绞刑架旁的木杆，犯人脚下的木板突然打开。
明明距离很远，但利昂娜却感觉自己清晰听到了那颈骨断裂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守卫们才把尸体放下，检查了他的生命体征，这才向上举起一面黑旗挥了三下，表示犯人已经死亡。
“真没劲，怎么一下子就死了。”
很快，看热闹的人群便慢慢散去，监狱高台上的人都扛着尸体离开了，利昂娜却还在看着绞刑架上的吊绳出神。
波文见她的表情不太对，小声询问道：“您是第一次看这个吧……第一次看都不好受，您不要太勉强。”
“我没事。”
“走吧，先去一趟治安所。之前答应过要把警服还回去，还要跟鲁斯特公爵打声招呼……”
街角的墙壁旁，一位头戴高礼帽的绅士正在扶着墙干呕。
绞刑在视觉上没有轮刑和分尸那么残忍，庞纳城中会特地跑来看行刑的大多都看习惯了，根本不会反应激烈到吐出来。
抱着这样的好奇，利昂娜不禁又往那边看了一眼，不经意与其中一位男士对上视线。
埃斯蒙德赶紧往同伴手里塞了块手帕，催促他看向这边，同时也让利昂娜看清他同伴的脸。
094
尽管理智在反复告诉她，这位是真正的“吉尔斯·铂鲁” ,他是无辜的，是案件的受害者……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只是一个人类，无法完全抛开人性中的感性。
另一边，吉尔斯·铂鲁已经在埃斯蒙德的小声介绍下知道了利昂娜的身份。
正巧，他们还没去治安所问到地址就这么在街头偶遇了,实在是吾主的安排！
“也许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弗鲁门阁下。”肤色略深的青年笑得很坦荡，“我之前从埃斯蒙德那里听说过你的事,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什么时候能跟你见上一面就太好了……没想到这才过了几个月，这个想法居然成真了！”
“与您相识是我的荣幸, 铂鲁阁下。”出于习惯性的谨慎，利昂娜还是以正常社交的礼仪与他握了下手, “希望您的身体没受到太大影响。”
埃斯蒙德也笑着对她颔首致意：“又见面了,弗鲁门阁下。”
下来走着去也许更快一些。”红发青年无可奈何地耸了下肩，“没想到是在执行死刑……吉尔斯以前没见过这个，居然还被吓吐了。”
“得了吧，哪有那么夸张。”埃斯蒙德的毒舌对好友也毫不留情，“你之前还一头栽进过大象的粪便里，那时候也没见你吐出来啊。”
似乎是察觉到其中的不妥，公爵之子立刻停下话头，不好意思地对利昂娜笑笑：“是我失礼了，弗鲁门阁下，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
利昂娜倒是并没有感觉被忽视有什么冒犯的，反而好奇道：“虽然以前听说过……但大象的粪便真的不臭吗？”
“不臭！有的还会有一种淡淡的草香。”他的表情变得很兴奋，双手都不自觉地比画起来，“大多是绿色的，有的是深一点的土黄色，如果切开会发现全都是草和纤维。当地人会把它们捡来压成饼，也是一种很好的燃料……”
他不光讲述了大象的粪便，还顺带着说了很多如何根据粪便、草木被啃食的情况判断附近都有哪些动物活动，从而确定这片区域的危险性等等。
他又转而看向小弗鲁门阁下，却发现这位也不遑多让，居然还掏出本子，像个学生般记起笔记……
几年没回国，马黎贵族们的癖好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埃斯蒙德赶紧打断他：“嘿！你别忘了瑟莱斯特郡那边还有一堆帐没对完，而且小乔安娜可不能跟你去南陆。”
“……嗯，你说的对。乔安娜还需要我。”男人的嘴角扯起一个苦涩的笑，看向利昂娜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你在这方面有需要，我会帮你联系那边最优秀的向导。”
吉尔斯·铂鲁那双蔚蓝的眼眸又亮起来，堪称豪爽地拍拍胸脯：“放心，不管你是想去旧大陆、新大陆还是南大陆，我都有熟识的人！”
“虽说有熟人，但您现在不出国是最明智的选择。”红发的青年瞥了眼不靠谱的好友，表情是难得的郑重，“南大陆就不用说了，那边蚊虫多，我们这边的人过去很容易生病……而且我想您应该也听说了，新大陆和旧大陆上的形势都有些紧张，起码这两三年并不是旅游的好时机。”
原本是在说一些与自己不相关的话题，可听着听着，利昂娜突然想起一件事。
而从前警员安德鲁留下的笔记可以得知，他曾经去寻找过这张支票的收款人，却发现“乔治·欧尼尔”早就在支票出现前的三年前病逝了。连“乔治·欧尼尔”的母亲也离开了马黎王国，搬往新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