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97章(2 / 2)

她的心猛地揪起,有人去世了。

陈允渡站在梅府门外,短暂地陷入了一阵沉默,忽而道:“丰羽大抵不会与我们同行了。”

这是他第一次称梅郎君为丰羽。他们此行过来的目的,正是为了喊梅丰羽一道启程回汴京。

许栀和侧目看向他,金光挥毫中,他的面容有一丝尊崇,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憾意。

从古至今,生死别离,大抵都是能理解,难释怀。

门口的小厮头披着葛布素麻,他显然是认得陈允渡的,俯身颔首后,便直接带着两人进去。

正厅中央,摆放着一尊棺椁,白纸黑字写着一个巨大的“奠”字。两侧的颂词点出了棺中人的身份——宛陵梅溪梅鼎臣。

是梅丰羽的父亲。许栀和虽然从为亲眼见过这位老先生,却在陈允渡口中听到过数次。

有侍女送来葛布,许栀和将其穿戴,跟在陈允渡的身后敬了一炷香。

今日堂中哀哭的梅氏子孙没有前几日多,但也有七八个打底,其中有一人许栀和确是见过的,梅丰羽的兄长,梅佐。

哀思过后,梅佐起身走到陈允渡的身边,目光带上了上次见面还不曾有沧桑。

陈允渡俯身作揖:“举彦兄长。”

微顿,补充道:“节哀。”

梅佐早在年中的时候就已经听到父亲说起自己感到大限将至,因为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听到陈允渡的话,他颔首回了半礼,说:“家父弥留之际,听到了乐濯考中举人的消息,很是开怀。他是没有遗憾地离开的。”

陈允渡:“乐濯?是丰羽的字?”

“正是,”梅佐引着两人出来,“前两日叔父、馥宁刚从汴京回来,她身子骨虚弱,回来后又病了一场,乐濯正在陪她。我带你们去找他。”

一路上白色缟素飘飞,混杂着朔风卷起的落叶,满眼萧索。

梅佐还在说着话:“回乡路上,我已经向官家上了奏折,丁忧三年。小叔父本也想回家陪伴父亲,但后来犹豫再三,只告假月余,瞻仰先父。官家没让他为难,敕书‘夺情’。”

夺情,即为官家亲奏,特许官员不必守丧,免因孝道而受言官上奏疏。

陈允渡心尖暖而微涩。他现在正在科举的关键时期,梅尧臣只告假月余,是想要陪伴他初涉官场的这几年。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梅佐也仿佛只是提及,并未要他表现出“感激”、“愧疚”神色,他停在一处厢房旁边,对他们说:“到了。”

将两人带到门口,梅佐转身:“正堂还需要人盯着,允渡和弟妹自便。”

陈允渡:“举彦兄长自去忙就是。”

梅佐离开后,陈允渡却没有第一时间推开那扇门。

从前交往,梅丰羽总是言笑晏晏,他几乎想象不出来梅丰羽憔悴落寞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措辞安慰他。

堂中交谈的声音传了进来。

“都说了要你徐行,怎地这般着急,要是父亲在天上看见了,焉能安心?”

梅丰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快速。

但许栀和听了很久,也没能听到后一句回答的声音。

陈允渡推开了房门,坐在梅馥宁床头的梅丰羽似乎很不习惯这亮光,伸手挡了挡光线,然后目光定在陈允渡的身上,干枯开裂的嘴唇翕动,半响喃喃道:“陈允渡。”

他的精神看起来还算好,他怔怔地看着陈允渡,半响没有说话。

陈允渡袖袍下的指尖蜷缩成一团,然后他放轻自己的声音,柔和得让梅丰羽险些产生了陈允渡被人夺舍的错觉。

“梅乐濯。”他说。

梅丰羽眉宇中的哀伤和愁思褪去几分,他扯动自己的嘴唇露出一抹没什么血色的笑意,“怎么样?‘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这名字,是父亲给我取的。是不是很好听?”

兄长叫作“举彦”,一听便是对其仕途怀有无限期待,但“乐濯”便好多了,父亲只期盼我平安喜乐。

他想用笑着语气分享自己的字,但一堆话堆积在胸口,压迫着他的喉管,他干涩地说不出话。

“好听,伯父取这个名字,与你相配。”陈允渡目光落在他身上,“乐濯,恭喜你及冠。”

今日的梅丰羽虽然头披素麻,但已经簪缨戴冠,翩翩青年,面无血色。

“你这般正经,倒叫我有些不习惯。”梅丰羽笑容更大了一些,他走到陈允渡的身边,絮絮叨叨,“陈允渡,明年三月你也要及冠了,想好让谁给你取字了吗?不过八成你的字很难超过我了,我的字这么好听,你策马难及……对了,你要是取了字,记得写封书信给我呀。”

他好像又恢复了最开始无拘无束的样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