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厮说的认真,一板一眼,“不过后来陆夫人生了病,不能吹风,后面就是陆姑娘去了。”
许栀和见他满眼向往,忍不住笑:“你见过?”
“没,”小厮脸红地低下了头,“陆姑娘是陆国公和国公夫人的老来女,平时视若珍宝地养在深闺,哪是我们能轻易瞧见的。但是我听旁人说,陆姑娘不但生的貌美,琴棋书画也无一不精。”
许栀和听到他的描述,忽然有些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陆姑娘。
她在檐下站了一会儿,听小厮说着汴京城的趣事。他们大部分时候守在门口,平日只有交班后的时间属于自己。
在他的口中,汴京城的曹婆肉饼虽然味道好名气佳,但是如果叫他们去吃肉饼,是舍不得花上六个铜子吃上一小口肉饼的,量少还不顶饿。甜水巷里头的孙二胡饼两文钱一张,个个比脸盘子还大,沾点豆腐乳,再加一碗热水,吃的整个人都饱饱的。
许栀和安静地听着,时不时会发出附和的惊叹,小厮听得来劲,分享欲越发旺盛。
他喋喋不休,直到看见陈允渡、郑柏景远远走来的身影,才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下唇,对许栀和道:“许娘子,等你下次来我再跟你说。”
许栀和弯了弯眉眼,“好呀。”
她三两步走到陈允渡的身边,又和他身后的郑柏景打了个照面。
郑柏景看见许栀和,忽然想起了梅丰羽和自己说的那一番话,顿时有些气虚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许栀和本想颔首示意,见他眼神回避,便歇了心思。
虽然眼神避开了,郑柏景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看她走近陈允渡的身边,微微踮脚掸去他身上的雪,然后问他“冷不冷?”
而惯常冷淡的陈允渡会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伞,眉眼漫上一抹温和。
他看着漫天的风雪,阴沉沉地仿佛夜晚,次第亮起的灯笼没有一盏为他而亮,心底忽然有些萧索。
大伯父不是读书那块料,和大伯母每日早出晚归忙着全家人的口粮,是抽不出时间来雨雪天来送伞的。他目光落在自己脚下的鞋履上,从院中一路走来,边缘已经被雪洇湿了。
要是父亲还活着就好了,要是父亲没亲去山林剿匪,就不会出了意外,母亲也就不会带着小妹改嫁去熙州了。
那他,就可以享受到父亲最直接的关心。
父亲在脑海中的形象越发浅薄,原先高大、伟岸的身影变得模糊,他循着父亲的遗志希望自己成为造福一方的好官,现在却忍不住怪他,怪他看重旁人的性命超过了自己,怪他照拂了一方百姓,却让自己家支离破碎。
旁边响起小厮的声音:“郑郎君,这是主母差人送过来的伞。”
郑柏景被喊回了神,他朝着小厮道谢,“代我多谢刁娘子。”
……
陈允渡和许栀和已经走出了长长一段路。
许栀和将缩在袖子中,小心翼翼踩着脚下的积雪。被人走过的雪面踩严实之后,反倒比松软的地面更容易让人摔倒。
她捂了一会儿手就伸出来搓搓耳朵,天太冷,耳朵露在外面,不一会儿就被冷风吹得冰凉。她想到可以做个可以包裹住耳朵的大帽子给常家布坊送去,冬日漫长严寒,保暖措施当然是越多越好。
“快些回去,”许栀和说,“外面太冷了,家中今日起了炉子,可惜冬日新鲜蔬菜不多。”
不然一家人围坐在一处,靠着热气腾腾的炉子烫着菜吃,赏着雪景,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陈允渡看着许栀和冻得红扑扑的脸,“我想想办法。”
许栀和刚想说“你能有什么办法”,就看见陈允渡靠的更近了些,挡住了迎面吹来的风雪。
陈允渡说:“之后每日我都带伞过来,若是下了雪,你不必过来接我。”
“不碍事,”许栀和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湿了的鞋面上,“要是太冷了,你叫我出来我都不出来。”
陈允渡笑“嗯”了一声。
路上行走寥寥几人,快到巷口小院的时候,许栀和忽然看见廊下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乞丐。
他抱着自己破烂的衣服在寒风中、风雪下,期盼头顶的屋檐能助他熬过这一晚。
许栀和忽然间想起了小厮的话,对身边的陈允渡道:“雪后新郑门外挤满了人,估计他原先藏身的破庙被挤来的难民占了去。”
陈允渡的视线也落在了那人身上。
即便是被无数诗书赞颂的朝代,也依旧有数不清的难民在盛世下蝇蝇求生。他们成了康衢烟月下微不足道的一点泥污,一场寒风一场雪就能轻易捻断他们的生机。
官家不知他,官员忽视他,百姓遗忘他。
许栀和感觉身边安静的时间有些过于漫长了,她转头看向陈允渡,试探着说:“你要是想帮扶也不是不可以。一床薄毯,一碗热汤,我们还是给得起。”
他既然想成为一个好官,对这样的事情动了恻隐之心,实属正常。
同样,她不认为自己算是什么满袖清风,品行高尚的人,但她愿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出手帮衬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