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梨没有刻意收敛着声音,酝酿了片刻,略带一丝哭腔道:“你也瞧见了,我们姑娘并不开心。”
小厮警觉:“那又怎样?”
方梨又“哎哟”了一声,同时看向亭中……见到许栀和朝这边看来,片刻后微微颔首,她喜上心头……就知道姑娘能明白她的意思!
小厮还在继续嚷着:“想赶我走,门都没有。”
方梨目的达成,脸上立刻没了表情,“哦,我只是心疼我家姑娘。”
“……”小厮十分狐疑,但又抓不住把柄,只好继续听亭中人动静。
……
能想出这般身体力行表演出“听不见”这个意思,许栀和才发现自己从前对方梨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但不得不说,方梨传递过来的消息很及时,有一些本还担心可不可以说的话,现在就没有顾虑了。
许栀和眼底含着笑,和陈允渡并肩而站,回头望着他,“就半个多时辰,站一会儿就好。”
陈允渡感觉到袖袍下多了一丝柔软的触感,掰开他的指骨,缓缓十指相扣。他呼吸忍不住停滞了片刻,小心翼翼虚环着姑娘的手,生怕自己捏到了她。
许栀和能感受到陈允渡身上传来的僵硬,偏头看着他笑,“你可以用点劲,我又不是面团做的。像这样——”
一阵微风吹来,粉白色的花瓣簌簌落下,静谧又灵动。
借着袖袍的遮挡,许栀和将陈允渡的手一点点拉到自己的面前,垂眸打量着。他准备的细致,面容体态皆不尽如意,但这双手却没做任何修饰,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呈现一种暖色的瓷白。
不过分瘦弱,给人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手收敛在袖袍之下,除了她主动牵起,应该没人会盯着仔细看。许栀和用指尖摩挲着他修剪干净的指尖,像是随意问道:“你是如何说服许……许县令的?”
许县令为人看重利益,除了吕氏和姚小娘的合力,以及他人口中的“赞誉”,应当不足以让利益为重的许县令这么快就下定了决心。
“也没什么。”陈允渡望着她,“抵了些现银,外加一笔田产……姑娘不必急,家中父母年事已高,部分田亩无力照看,姑娘不必担忧损失。”
许栀和怎么可能不急。果然,许县令不得到切切实实的好处,又怎么肯点头。
陈允渡怕她着急,故意说家中人不在意……可是许栀和是知道的,陈家为农户出身,将田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抱歉,我……”
看来如张举人所言、先前所见一样,姑娘和许府的关系确实不算好。
陈允渡默默在心中想。
那日大雪纷飞,他答应了姑娘春日上门迎娶,后循着张举人留下的字条前去水阳县……吃了几日闭门羹暂且压下不提,张举人说“许县令独重自身,其余房人各有计较”倒是帮上了大忙——让他悟出了如何正确行事。
示主母小娘以弱,示许县令以利。
“姑娘不必道歉。”陈允渡抬眸,目光温和又真挚,“几间田亩房产而已。如果姑娘不愿意给县令,日后我帮你讨回来。”
许栀和:“帮我?”
陈允渡垂眸看她,目光中揉碎星尘点点:“嗯,帮你。怎么处置,都随姑娘作主。”
他带聘礼上门,只是为了求娶姑娘。如果姑娘不愿意给不慈亲长,东西自然要归姑娘所有。
许栀和认真注视着他,见他丝毫没有觉得收回去的打算,微微怔了怔。
她只想着东西不能沦落到许府手里,宅院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配用陈允渡的东西,却没有想过将东西据为己有。
但是陈允渡怕她委屈。
许栀和回看着他,心中忽然一片柔软。
陈允渡的想法很简单,姑娘的家庭不算好,那他便要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就算不能完全弥补姑娘多年隐忍受到的委屈,他也希望姑娘以后能够顺遂无忧,不必看人面色。
——如果些许物产能够让姑娘有底,那么即便将他现在、未来的所有都放在姑娘名下,也没什么不可以。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梅公的帖子。”陈允渡看着许栀和微微失神的面庞,忽然出声道,“姑娘放心,我只说梅公有意收我为学生,并未做出任何承诺。”
那日在堂上,他看得很清楚……许县令有意向上攀附,而院中的娘子却不希望姑娘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他便自作主张了一回,采取各个击破的方式,先装傻充楞瞒过夫人小娘,再展露囊中权势,以得县令另目。
内间中,他没有直接陈述该如何去做,而是反问许县令——若是堂前展露这张帖子,正房大娘子和小娘可愿意看着这桩婚事落地生根,顺遂无忧?
许县令呵呵一笑,下意识道:“那必不会!”
陈允渡便没再说话,只看着许县令不语。
许县令反应过来,知晓了陈允渡的用意,出去后,又陪他演了一出戏。
只是预料之外,许县令比他想象中还要贪心。看了梅公贴子尚且不知足,非要他留下些真金白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