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义的激动,源自于受迫害的共鸣。
他灼灼的眼神背后,愤怒很少,更多的是对那佟家四人的担忧。
“你怎么搭救?他们都被抓去了,目前不知关在何处,这消息也是我等走访、偷听得来的。”
魏忠义颓然坐下,他原以为自己只是个例,没想过还有更加命苦的。
“可怜佟姓的那位兄台,终究是心智不够坚定,人不够圆滑。”
魏忠义虽然如此评价,但他清楚,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无非有几个知心好友不曾嫌弃,一度给予他帮助。
他突然又来了精神,如野外捕食飞禽的狸猫。
“老板,这还不够证据吗?”
范希心道:够证据说服我。
“你想怎么做?杀了那三兄弟,还是上报官府?”
魏忠义其实没想过真的杀人,他是遵守大宋律例的,心中也有道德底线。
随意杀人,和江湖汉、流贼悍匪有何区别。
但告到官府。
旁边就是曾国江与开封府功曹的聚会,况且有前车之鉴。
如何能把官司打穿,又如何能让苦主沉冤得雪?
旁的不说,如他魏某人、佟家人的遭遇。
就是请来无数民间良人做主审,估计也只是得个“罪有应得、天经地义”的评价。
他们没经历过,也不了解其中曲直,更不会站在一个“失败者”“欠钱者”的角度去思考和共情。
自然也不会发现,曾国江与开封府众大人之龌龊。
“文曲老爷”与“成功者”,只能放在神龛祭拜。
除非有拉他们下来,自己坐上去的机会。
固化的阶级,只能存在固化的意识。
比如范进、孔乙己的荒唐,比如后世大学生,被世人强行披在身上的“长衫”。
魏忠义不知怎么抉择,也不能替老板下决断。
“听过‘破而后立’么?”
范希文曾、贾那方向看了一眼,隔着墙,看不见人,但能看见丑恶。
“你有胆来谋划我的煤球生意,却无胆做更出格的事?是放不下面子和身段,还是放不下你那可怜的道义坚持?”
魏忠义不喜欢范希文这么说,抬起头愤然看向他,但内心又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
“我~我不敢想。”
“你不是不敢想,你是不敢想象,自己也能与这些人掰手腕!
人要有实力,也要有胆量。
现在你魏大掌柜没有实力么?
别忘了你背后站着我,而我的背后......”
言罢,范希文喝了一口茶,慢节奏的大宋生活很好,但也是这种慢节奏,养出了多少闲人。
又滋生了多少寄生虫?
就像环游世界的巨鲸,体表的藤壶堪比跗骨之蛆。
这或许不是病,而是自然法则,但外力可以对抗。
“那就请老板让他们依法受刑!”
范希文叹气一声,终究逃不过“规则”的束缚。
世人对皇权的畏惧让魏忠义找到了靠山,但对律法的敬畏,对“正义”的渴望。
依旧让魏忠义选择了一条平和的复仇之路。
这一刻范希文不认为后世所说:封建社会是人治根本,是假公平、假正义。
至少《宋刑统》已经是底层百姓巴望的,救赎圣典。
范希文所不齿的封建糟粕,是当代人一生的坚守。
也是他们认为的规则。
如果有人打破这个规则,或许会招来大祸,殃及子孙、亲友和无辜人。
“我可没有闲心做这些,一切都靠你。”
斗笠来报,已经找到了佟家人关押的地点。
曾国江三人披了“遵纪守法”的外衣,不敢公然违背法令。
但可以采取一定的“强制措施”。
比如:控制佟家人,威逼之下让他们签订卖身契,以身抵债,法理所容。
如果不签,也无人敢出来叫嚣,更无人愿意出来叫嚣。
只待风声稍停,往城外一丢,此事便圆满。
“那便不等了,我这就去开封府报官!”
范希文没有阻拦,将关押地点告知魏忠义,让他先去府衙鸣冤救人。
痦子扯掉几根头发,仍旧不知范希文打的什么主意。
都这当口了,居然还支着魏忠义去报官。
难道嫌他板子吃少了不成。
炎炎夏日,魏忠义跪拜于府衙之中,急声恳求公人出手,前去救出佟家四口。
皂役相互观望,皆不知所以然,再三权衡,还是决定去请上官决断。
“这事府衙中早已审结,那佟家人本就该偿还曾家债务,怎的又来上告?”
留守的书吏正在看话本,身旁的茶盏空了一半。
皂役带笑回话。
“这次可不是佟家来人,是个叫魏忠义的,似乎早前也与曾家打过官司。”
书吏好奇,放下了话本,改为摩挲茶盏。
“哦?有些印象,他们之间是有亲属关系还是有奸情?!”
皂役再笑。
“这就不知了,说是佟家四口被绑了去,要卖到城西蚁舍。”
书吏抬头合眼,其中厉害在心头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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皂役再问。
“可需要请回大人?”
“不必了!事急从权。你带人与魏忠义一同前往!”
皂役领命出门,走到门口又被书吏叫住。
“慢着!你带两人先去,我与魏忠义走后面。”
皂役双眼微眯,径直出了门,朝开封府侧门而去。
也没叫人,过了几个门拱,准备自开封府北侧门出去,一路直往目的地走。
正碰见提着一尾鲤鱼的闫家庆。
“嚯!闫哥好兴致,居然带了条大鱼来犒劳兄弟们?”
闫家庆将鱼提高了几分。
“并非如此,我要请兄弟们喝酒,也是去勾栏快活,怎会在府衙寻不自在?兄弟这是去哪?急匆匆的。”
皂役“嗨”了一声。
“替贾大人跑个腿,去去就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赶。
闫家庆摇了摇头,暗道皂役演戏的功夫太差。
“嘿嘿~还是贾大人的屁股好揩一些......”
哼着小调往里再走。
魏忠义在堂内哀求,请皂役们再去催促一番,晚了怕救不回来人。
“魏忠义!你嚎个什么劲?不知大人要午睡么?”
有人听不惯。
本就是恹恹欲睡的时节,这厮反复在堂内嚎丧,任谁来都上火。
闫家庆隔了院子,听见府衙公堂中的糟乱。
眉头一皱。
魏忠义,似乎是个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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