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罪行,我打死也不认!
——程思美
身处山巅,再看无胜,秦燕雏似乎已有预感,多年后他们重逢,就在魔筑的鹰落涧上,秦燕雏仍是秦燕雏,无胜是否也仍旧是无胜?
……
人道已缓缓崛起了,他们在漆黑世界中引得了天雷之火,加以保存,以此驱赶猛兽,生火做饭,但好景不长,一场倾盆大雨把来之不易的火种打灭,人道再度陷入漆黑暗夜。
火种已成了一堆灰烬,秦燕雏俯身观察,心有戚戚。
不久,各类猛兽席卷而来,阿修罗道的战火也汹涌而过,人道损失惨重,只余数百人龟缩于首阳山上,凭借一条蜿蜒曲折的大水抵挡各路大敌。
无人可以想象,人族先贤竟只凭几百人保存下希望的种子,历经无数风霜岁月,绵延成林。
而在首阳山上,他们的生死困局似乎已是颠不破的既定命运了,一条巨大黑蟒泅渡大水,登顶而上,带着凛冽杀机要实施一场灭族杀戮了!秦燕雏急扭头去看无胜,无胜笑道:“你想怎么做?”
秦燕雏始终是个思虑谨慎的人,沉吟道:“我定然要出手,若我有能力击退黑蟒,就放手一搏,若实力不济,便要拜托大师父了。”
无胜点头,“去吧,凡事得先做了再说。”
秦燕雏当即动身,飞速掠向首阳山,身侧一抹鲜红血色伴他一路同行,到达山脚,发现呜呜泱泱一堆猛兽环伺,大多没有渡水经验,不敢贸然下水,眼见有人来到,纷纷举着爪子亮起獠牙,个别的已寻着了武道或神道门槛,有修为傍身,嗷嗷叫着朝秦燕雏奔来。
出手即最强杀招,脚下顿生无底洞,洞口蹿出一把无底刀,秦燕雏奋力握刀,大刀阔斧,迎敌而上!
无胜立身于遥远处,远观战局,秦燕雏浸淫法道多年,体魄虽不如某些庞然巨物,但打得有来有回,又有血色傍身,自是无虞。他又将目光投向更远处,一道巍然身影裹着破烂的草衣狂奔而回,双手各握着黑炭石,石头上有火苗蹦蹦跳跳。
等待大汉来到山脚,便见到了此生难以遇见的景象,那一袭血衣大杀四方,手起刀落,逼退一众凶兽,又动身狂奔,跃上山巅,在脆弱无力的人道面前横空降临,一刀劈向黑蟒。
大汉紧随其后,周身荡漾冲天火焰。
黑蟒皮糙肉厚,秦燕雏赖以成名的大刀对其无法奏效,激起了黑蟒凶性,一头撞来,秦燕雏急掠出去,倒低估了此蟒速度,一个甩尾使出来,正中秦燕雏心口,打得他倒跌出去,肺腑血气翻涌。
“我来助上仙!”火人大汉飞奔上山,双掌各出浓烈火焰,扑向庞大黑蟒,黑蟒惊骇,往日里下个雨打个雷,起把大火可是能把蛇烧焦的。
当下不敢犹豫,蹭蹭蹭游走,大汉紧追不舍,一逃一追下,黑蟒庞然身躯又夺去数个逃跑不及的人道,气得大汉嗷嗷叫。
山上不利逃跑,黑蟒掉头要下山,大汉高举双手,两团大火球以迅雷之势击中大蟒,大蟒吃痛,翻滚两圈后不敢停留,继续奔逃。
大汉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即将抵达山脚,黑蟒瞧见了生机,扭头开始挑衅,这一扭头不打紧,登时骇了它一大跳。
有一抹血衣正踏足于黑蟒宽大背上,它自己竟毫无察觉,端看这血衣,模样与首阳山这群人族如出一辙,却光着个头,没长头发,血衣还飘飞着血滴,有点吓蛇。
它慌忙扭头继续狂奔,前方骤然现出个漆黑大坑,坑中有把刀腾空横掠,无底刀杀它个猝不及防,秦燕雏裹上此生最引以为傲之法道辉煌,至强一境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刀横抹而过!
血流激涌,大蛇死了。
下一刻,血衣和大汉都身处山顶,黑蟒的尸体蜷伏于他们身侧,秦燕雏则仍旧立身于山脚,仰望着山顶。
血衣手中有个锋利的小石片,割开黑蟒皮肉,对众人道:“此兽皮甲结实,取来防身,无惧凶兽,肉可吃,血可饮,以火灼之。”
众人听他话,齐心协力扒蟒皮,个个喜笑颜开。
血衣直起身,远望山脚,此时无胜正与秦燕雏并肩,也不知血衣是看他抑或在看并肩作战的秦燕雏?
无胜问道:“知道他是谁?”
秦燕雏不假思索:“血衣菩萨!”
——
尹素探手抹去一地周身魔息,方才师弟心性明显出现巨大波动,不知是好是坏,反正魔息异常浓郁,守在门外的一云也被惊动,正趴着门缝看呢。
安抚住一地,尹素从床头的小抽屉里摸出串佛珠,珠子不大,但晶莹玉润,品色很不错。
将佛珠套上一地右手腕,这才起身出门。
一云笔直地站着,笑着打声招呼,尹素在凳子坐下,问他道:“练了一天的棍,可有心得?”
一云嘿嘿笑道:“有,但是不太多。若只是慢下来,却不知什么才是个慢,终究有些摸不着头脑。”
尹素点点头,此种情形与一地如出一辙,若要一地想出破局之法,便只能从一云身上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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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素抬头看,啪嗒!
大脑门又湿漉漉,一云摸摸脑袋,不用想也知道是啥,摊开手一看,果然又是一滴血。
迎上一云郁闷眼神,尹素率先挪步,道:“走吧,去一个地方。”
一云回头看禅房,不是很放心把师弟独自留在此处,再回头时,尹素已然出了后院,一云不敢耽搁,忙追了出去。
两个人一路出门下山,一云心有愁绪,闷闷不言,临近山脚,尹素忽问道:“师弟,师父对你二人如何?”
“啊?”
“有没有想过离开师父,下山历练一番?”
一云后知后觉,纳罕道:“莫不是要我去闯荡江湖,在社会上打拼一番?”
“是这个意思。”
一云登时不乐意起来,叉腰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师父的?我在迦持院待得好好的,这是要给我赶走?”
尹素没想过强求,转头继续行路,轻声道:“我也时常不着家啊。”
二人一路缓行,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镇子最东头,是东山村地界,再前行半里地,有座小破庙,供的不是佛祖,是位长髯大帅,怒目凶相,虽束以高冠博带,发型却仍旧散乱不羁。
本身是座道门天官像,尤以手中一棵青松鞭瞩目。
尹素道:“这是大帝庙,咱们小镇子还未建立时就存在于此的东岳大帝真身祠庙,你自小在这长大,没来看过?”
一云苦笑道:“咱们师父啥样你知道的,门户之见很严重,我是个和尚,哪敢来天官庙?”
“那是你的误解。”尹素推门进庙,说是门,实则只剩两扇门板搁那晃悠,一推,踢里哐啷倒了一地。
灰尘四起。
一云忙着挥手驱赶灰尘,咳嗽着,见到尹素自供桌上取下盏灯来,灯芯散发微弱烛光。
“你看,这是长命灯,师父为师弟求来的。”
一云快步上前,仔细端详,良久,才道:“我听说长命灯是给人续命用的,只要灯芯还燃着,人就还活着,这是不是真的?”
“不错。”
“可是灯芯燃烧如此微弱,是不是一地命在旦夕?”
“不错。”
一云便怔怔地盯着灯火,又伸手抓抓脑袋,不解道:“你只告诉我要慢下来,可若真的慢下来,又该如何救他?”
尹素并不直接回答于他,擎着灯来到庙外,仰观天外,开始问出困扰师兄弟两个的最根本问题:“师弟,你与一地,是何关系?”
一云道:“我与他是同胞兄弟,现在一同进了师父的门,更是师兄弟。”
“近来发生于你与他身上的离奇怪异之事,你怎么看?”
一云开始摸脑门,苦恼道:“的确是很怪异,这几日我也时常回想,好像就是从王黄金那四个道士来了镇子后,一切都开始有了变化。就在那一日,便遇见了黑白无常上门拿人,这些怪力乱神我只在村头老王说书里见过,可从未实际去打照面,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和一地跟平常人是绝对不一样的。
再后来,被小纯阳宫杀了一次,其实吧,这件事所隐藏的初衷我谁都没有说过,那会儿我和一地去小纯阳宫请人做法,那群牛鼻子狗眼看人低,嫌咱们穷酸,我就出手教训他们,你以为我没见到吕定方手里那把刀吗?我实在是想死一次,就凭这死一次,我就能弄明白隐藏在我和一地身上的谜团。”
他的眼中有精光,狡黠,也多了些智慧。
尹素对他倒刮目相看起来,“弄明白这个谜团了?”
一云从他手中接过长命灯,看两眼,道:“很久以前,一地问我,这个世道一定就是非黑即白,非好即坏么?
难道不是吗,这个人不好,那不就是个坏人吗?
前些日子我失去知觉,但脑子没坏,所以就一直在看着一地,他好像跟我截然不同,我们就是两个极端,我平素闲不住,爱往山下跑,他则始终守着我,几乎寸步不离,喂我吃饭喝汤,带我出门遛弯。我又是个嘴闲不住的,可他守着我时,我看得出他有许多话想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你看我们两个,真的是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真的是符合了非黑即白的道理。
但是,谁黑谁白?”
一云蹲下去,抚摸着灯,悲伤在他身边蔓延,许久,他才鼓起勇气,问道:“师兄,我究竟是谁?”
“师兄,我究竟是谁?”尹素重复着,似乎念起了许多往事,不经意叹息起来,拍拍一云肩膀,道,“想不想去时间城看看?”
一云抬头道:“一地怎么办?”
“他困在地狱道,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你学有所成,他自可安危解除,带你来此,只是想告诉你,无需太过挂心他,此去时间城,我或许也带了私心,深入时间数多年,我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更不知还有多少岁月可以陪伴你,就利用时间城这段时间与你好好度过,待你救出一地,咱们就要分别了。”
一云多了几分不解,起身道:“师兄不是早已安排好了,你带况慈师侄去时间城,我与宋来和一地留守迦持院,怎的忽然起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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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素语调低沉,郑重道:“因为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些暗流汹涌已然朝迦持院来了!”
——
一路缓行,一驾马车两个人,出了镇子,道路旁是田垄处处,虽被前些日子的大雪压弯了腰,仍难掩绿意幽幽。
“你说,未来的你我,会有何等际遇,又会变作什么模样呢?”
闲来无聊,就开始跟徒弟聊天了,其实不过是自言自语,臭小子生死未卜,哪能听得见。
“枯楼一案戛然而止,是我的私心,早在宗师离去之后,我就下定决心必须查明白这案子,它牵扯越广,便意味着影响深远。然而呢,然而呢,我的好徒弟,枯楼中那道魔息浓重的影子,又叫我不得不打消了继续的念头。”
他目视前方,语调低沉下来,“此去终南山,我且看你造化,若你当真被魔息裹挟,你的师父就要清理门户了!”
此语甫出,他一下子记起来前日里身处迦持院,在那个元宵节的午后,与无胜住持的一席话。
“护犊情深,咱们这些做师父的,一定都是一样的心绪。”
“担心是一样的,操心更是一样的,一模一样。”
他转身开门,去看昏睡着的狄鹰,狄鹰此时少年模样,浓眉大眼,与年轻时的袁让是很相似的。
看了两眼,把门关上,继续赶路。
——
同样驾马赶路的,还有西疆黄沙中,踏上东归征程的一行人。
正午时分,寻个阴凉地,小商城外仍是触目黄沙的境地,有绿洲是极为奢侈的事情,此处恰有两棵枯树,钟繇便与袁让动手搭帐篷,霍与伙同雪儿生火做饭。
大家各司其职,便余出个阙晚空和空与,远出三里地,负责警戒和探路。
前边出现几堆粪便,走近些看,能分辨出来是马粪,干了许久,且看这马粪规模,得是一支骑队。
空与凑近闻闻,马粪性干,无异味,便绕着这一大堆粪便转圈圈,猜测道:“仪仗兵是不是走的这条路,他们也要回王朝,与咱们走一样的路线大概是说得通的。”
这个猜测是有把握的,不过仪仗兵是友非敌,阙晚空无需上心,带着女儿四处逛逛,取出地图看看,距离下一座西凉城尚有四五日路程,有得熬了。
空与忽指着远处道:“爹,驸马爷!”
阙晚空早注意到有个踉踉跄跄的人影向此间逼近,定睛再看,就看见了驸马程思美衣衫碎裂,面目有血,跌跌撞撞地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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